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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澈这个人,本身就充斥着各种令人看不懂的东西。
他思考这些,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这短短片刻,秋澈脸上的笑意就慢慢落下去,变得平静下来。
她忽然凑近了些,轻声道:“太子殿下。”
太子下意识退了一步,又被自己这个类似于“害怕”的动作震得脸色一僵。
“您贵为储君,当真甘心一番苦心布局,最后却为他人做陪嫁吗?”
电光石火间,太子脑海中有根线绷断了。
他抖了抖唇,眼眸中的情绪几番变幻,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你少挑拨离间……不对。”
太子猛地抓住秋澈的衣领,恶狠狠道:“谁告诉你我是在为别人做嫁衣的?”
一瞬间,刀剑声刷拉拉响起来。
身后一众护城队女子纷纷拔剑,神色警惕地看着太子,眼看就要衝过来——
秋澈抬手。
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止住了她们的前进的趋势。
她和太子其实差不多高,眼下四目相对,即便她没什么表情,甚至唇边还挂着一抹笑意。
可太子就是觉得,她的表情暗含威胁。
那是一种隐晦的,久居高位所以居高临下的,摄人的气魄。
以至于太子不由自主地,又松了点力气。
他看了眼她身后警惕的女人们,脸皮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一时不知道谁才是太子。
秋澈气定神闲地伸手,明明手腕纤细,可劲儿却比大多数男人还要大——
太子原本气势唬人地一拽,却被她直接硬生生扯了下来。
还毫无抵抗之力。
“太子殿下误会了,下官可没说,这是有谁告诉我的。”
秋澈笑意凉薄,“只是一个小小的提醒罢了……殿下若是不肯听,那下官,也无能为力。”
后面几个字,在她唇齿间放得格外得轻。
太子恶寒得浑身汗毛都要出来了。
他恍惚地站在原地,直到这群人风一般地来了,又风一般地离开。
只剩红袖招里一群正在温柔乡里却被打断的男人惊慌失措地提着裤子跑出门来。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跟我们去衙门一趟。”
“你们是什么人?敢抓我,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护城队。”
“护城队?什么时候有的,怎么都是群女人?而且你们怎么能随意抓人呢?!”
“守护朝京的安宁,是我们护城队的职责——昨日有在城内贴过告示。若有任何异议,请向太子殿下提出。”
“……”
无人看到的地方,太子带着一众侍卫脸如黑云,步履如风地从红袖招的后门离开了。
一通浩浩荡荡的大扫荡后,红袖招直接关门大吉,屋里氛围可谓是愁云惨淡。
连云躲在屏风后,一直等到喧嚣声远去才敢出来。
她本名叫连音,只是这个名字曾经诬陷过如今威望极高的秋大人,于是人人喊打。
入了红袖招后,老鸨为她改了名,取字为云。
云者,无根也。
她出来时,老鸨孟妈妈正从门前急匆匆走过,瞅见她,又倒退了两步,低声斥道:“死丫头,你上哪儿去了?”
不等连云说话,她又想起什么,从随身带着的包袱里翻了半天,最后往连云手里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看分量,应当是银子。
钱还不少。
除了这个,还有一张……卖身契。
连云愣住了:“妈妈,这是?”
“秋大人不许民间再办青楼之类的地方了,往后红袖招也不再是好去处了,你拿着这银子,还有你的卖身契,好好过日子去吧。”
虽然嘴里说的是干不成了,可孟妈妈眼里落下的,分明是欣慰的泪水。
就好像……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似的。
她又抹了把眼泪,似乎很匆忙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嘱咐道:“以后也别干这行当了。做什么都行,好好过吧。”
说罢就走了。
连云站在原地,握着手里的荷包,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又或许她什么也没想。
她只是突然记起来,记忆中那双凛冽如寒星的眼眸。
似乎她这短短半生的变故,有许多都是因为对方。
一如现在这个名字,无根无萍。
但也都是咎由自取。
——她其实遇到过很多良善之人。
比如当初站出来为她说过话、如今已经离世的瑶台。
比如传闻中万千宠爱养尊处优,却肯为她这种贫民女子说话,甚至顶撞太子的长公主殿下。
还有那位以女子之身,短短两年,就已经创造了无数奇迹的秋大人。
以及现在的孟妈妈。
只是,因为总是一念之差,她好像最后总是选择了最常见……也最黑暗的那一条路。
连云看着周围一片混乱的人群。
很久,吐出一口气。
眼神却坚定了下来。
她握着荷包,随着孟妈妈离开的方向来到后院。
然而刚进去,忽然听见一道颇有些耳熟的声音:“银两给过了吗?”
连云一顿,下意识缩回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