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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一阵子,花店重归寂静。
太静了。
车水马龙往复流动,却被隔绝在玻璃门外,鲜花无风静止,五彩斑斓地压下来,像万重山,她摇着一片扁舟独自在水面上漂浮,月亮的倒影在水中分割成无数小块,四面都是月亮,归去不知方向。
南熙忽的对这种寂静产生几分恐慌,一秒也待不下去,带着几支花去隔壁找方净秋。
刚走出花店,连绵的喧嚣声灌入耳膜,烤麵包的香气钻进鼻息,南熙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想多停留一会儿,可香气勾着人的馋虫,怂恿着往里进,南熙摸摸肚子,推开门,将花插进玻璃花瓶,吃了个新鲜出炉的小蛋挞。
正在写作业的圆圆大声告状:“妈妈!干妈偷吃蛋挞!”
方净秋在帮客人结帐,听见女儿的声音才发现南熙进来了,柔柔笑道:“熙姐,你关门了啊?”
说完点了点圆圆的小脑袋:“你干妈爱吃多少吃多少!”
有人撑腰,南熙当着圆圆的面又吃了一个,朝她吐吐舌,回答道:“反正也没什么人,我早点休息。”
方净秋点点头,送走客人,正要过去,又有人来,只能朝她笑笑,继续接待顾客。
天气一冷,麵包店的生意开始回暖,在萧索的秋日吃上一口香软可口的麵包,是最幸福的事情。
南熙一连吃了三个,还是没觉得幸福。
有钱才是幸福。
“干妈,你为什么又叹气?”圆圆掰着指头数了数,“五分钟叹了六次。”
南熙怔了下,她完全没有意识到。
圆圆自问自答:“是不是因为那个漂亮姐姐没来,所以你伤心了?”
“好好写你的题!”南熙下意识岔开话题,轻轻拍了她一下,“不然我告诉你妈。”
“哼,被我猜中了还不承认。”圆圆嘟囔着,埋头苦写。
南熙没说话,又吃了口菠萝包,机械地咀嚼着,食不知味。
窗外,暮色温和而隐约,亮起的路灯黯然失色,各色轿车拚接成断断续续的彩虹桥,按部就班地驶向远方。
南熙专注地看了一会儿,狼狈地扭过头,不得不承认,她一直在寻找那辆宾利。
像那一次的下雨天,停在花店前,女人踩着水撑着伞,拾级而上,推开那扇玻璃门。
可她不会再来了。
南熙吃完最后一口菠萝包,店里的客人也散了。
方净秋收拾了一下几张桌子上的碎屑,坐在南熙对面,轻舒一口气。
刚闲聊几句,圆圆噔噔噔跑过来,站在两人中间,指着一道题说:“这个我不会。”
南熙看了一眼就眼前一黑,现在的出题人怎么回事,一年级的小学生连1+1等于几都要掰着手指头算一算,居然让他们解逻辑思维题,这不是为难家长吗!岂有此理!
“我也不会。”她直接摆烂。
“干妈羞羞脸,”圆圆笑嘻嘻地捏她的脸,“上次你也不会,还是漂亮姐姐告诉我的!”
“漂亮姐姐?”方净秋抬起头,笑着看向女儿,“你们俩又瞒了我什么秘密?”
圆圆马上用手捂住嘴,方净秋便伸出“魔爪”挠她痒痒,将她逗得咯咯直笑。
南熙捧脸托腮望着母女俩,脸上也浮现几分笑意,余光瞥见桌子上的题,笑容又隐去。
她花了十年时间忘记她,马上就要成功了,可是重遇才几日而已,生活里的每个瞬间都有了薄时月的存在,像月光流泻般悄无声息,又无孔不入。
晚上,南熙失眠,辗转反侧片刻,下楼拿了几罐啤酒,复又上楼,推开窗,拉开拉环,对月自酌。
清风徐来,树木与星星被吹的颤动,明月依然皎皎,温柔地将满身尘埃洗去,吹散在天际。
无法否认,她依然贪恋月亮。
熬到凌晨四点半,天将熹微,月色隐约。
南熙没有看日出的打算,简单收拾一下,在满是啤酒味的房间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意料之中地起晚了。
不过她不必像上班族一样朝九晚五,自己就是老板,起晚也不会扣工资,权当是给自己放了几小时的假。
不慌不忙地穿衣洗漱之后,她打了个哈欠,先去方净秋那里顺了两块麵包当早餐,这才慢悠悠地开张。
如她所料,一上午都没什么客人,只有几个逛街的女孩转转便走了,南熙乐得清闲,吃过麵包后缩在沙发上补了个回笼觉。
发愁没用,不如躺平。
大概是上天见不得她过得舒服,下午外卖订单忽然多了起来。
想来也是,今天周五,有花相伴,这个周末会过得更愉快,现在的人都很会享受生活。
一束束包装精美的鲜花送出去,转眼便要五点了,方净秋拜托南熙照看一会儿麵包店,她去接圆圆放学。
这所小学没有校车,不过离得也不远,骑个小电瓶车来回十五分钟就够了。
反正是顺手的忙,也不麻烦,南熙从未拒绝,所以自从圆圆上小学开始,每天都是如此。
麵包店挂上了“店主有事外出,结帐找隔壁花店”的告示牌,方净秋立刻动身去接孩子。
南熙玩了会儿手机,隔壁便有人结帐,她走出门,忽的发现飘了点小雨,无伤大雅。
结了帐,又有人来,南熙待了一会儿,确定没人了,准备回去,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