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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云舟一身月白衣裙,毫无多余缀饰;发髻亦是京中流行大众的样式,粗粗一看似乎的确泯然众人。
但是再细观其相貌和仪态风度,众人不觉大惊。
虽然不加点缀,但一定不是什么平常的普通人。
这些蝴蝶当真是成了精,这千金小姐什么都没打扮,它们居然还是能够将她发现?
众人大惊,楚照也大惊,她的心如今已是凉了半截。
她不愿意当这一回恶人了。
只是如今台上台下似有一道深深沟壑横亘其中,她如今举步维艰。
她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这新人和刚刚那柳公子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后者满身花草垂饰引来蝴蝶,前者素然一身无物相配,蓝蝶居然就一直横在她的身边,哪里也不去。
举荷的愤怒终于达到顶峰。
她如今疑心一切都是台上那个登徒子的所作所为——佳节簪花而游,好端端地徐五娘不选别人就选他上台。
果然这外国来的质子,就是没安好心。虽然在宫中最破落的地方住着,和那些质子府里面妄想一步登天的人却没啥两样。
她恼得立刻回身,想要驱走那些蓝蝶,但是转念又觉得不妙。
毕竟她刚刚还理直气壮说这些蝴蝶专扑打扮好的人,现在她已经哑口无言。
可是她家殿下今日明明没任何打扮。
不是那柳公子,徐五娘都提起了几分兴趣:“哎呀,这些蝴蝶还是没有辜负老妪我对它们的信任。”
这话说得柳公子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只能讪讪走开。
他看一眼卫云舟,不觉自惭形秽,快步离开。
蓝色闪蝶如今带着莹莹流光,翩然舞动在卫云舟的身边。
楚照恰能看见卫云舟高挺的鼻梁。
她心惊,又想起那日天幕都为她低垂斜压的模样。
如今白日西匿,夜幕又何尝不接续下去?
卫云舟是大梁唯一的公主,如今又和太子分庭抗礼共同执政,今夜出来游玩的不乏达官显贵,自然有人将她认出。
举荷心里直着急。
她刚刚已经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好在这些人心里面还算有一杆称,没有将话挑明了说。
从未见过、听过的京城闺阁千金小姐,谁又能有这般姿态?
人群窸窸窣窣议论猜测。
徐五娘不常来京城,也不曾进宫,自然不识得卫云舟何人。她只是觉得有趣,便继续煽风点火:“看来这蓝蝶和白蝶都找到了它们所心仪的人嘛。”
卫云舟只是诧异地看着那些翩跹起舞的蓝蝶。
她只是微微惊讶。人如是,蝶亦然,都喜欢蜂拥在她身边。
楚照已经尬得脚趾抠地,好在她脸皮厚,虽然脸发烫但只是微微带红。
她已经开始盘算回宫之后负荆请罪的场面——不,她不能同卫云舟有所接触。
此番只是意外,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吧。
钱医师,我还记挂着您。楚照默念一声,便打算脚底抹油开溜。
楚照如今彻底绝望,招惹至此,她也不差临阵脱逃这一次了。
她抖擞精神,提了灯,准备下台落荒而逃。
迈出左脚,右脚跟上。勉强,勉强能走。
目光穿透身边的蝴蝶,楚照已经看见翠微焦急等待的模样。
楚照依然不忘脸上挂着微笑,漫步一般向台下走去。
然而徐五娘却是偏生盯上了她:“李公子,今日您和那位小姐也算有缘分,您觉得呢?”
楚照心中霎时咯噔一声。
您真就存心看上我了?阴阳怪气之后,她脸上还是强作镇定与微笑。
“您看,如此缘分,又该作何解呢?”徐五娘笑眯眯道,她今日铁了心要撮合这一对璧人。
卫云舟并不在意蓝色闪蝶,她反倒是抬眸看向“李公子”。
手中的花灯同柱上花灯交相辉映,映得楚照眉目更加清隽,一双灼灼桃花眼,眼底流光,似是琉璃瓶打翻倾泻其中。
卫云舟不觉恍然,她总觉得这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楚照心一横。
对不起了,钱医师,我相信我们还有下次合作机会。只是一盏花灯而已。
让众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这位李公子提灯款款而行,一路行至那千金小姐身边,然后,竟然将手中花灯恭敬奉上。
卫云舟怔愣片刻,才缓缓开口:“给我?”
楚照感到一阵绞痛,不知心痛还是喉痛:“还您。”
卫云舟伸出手来,垂眼便可见细腻的肌理。
她接过那盏花灯,抬眼看时楚照却错开她的视线。
亦即是说,此人给她递灯,却连正眼都不敢瞧。
大梁习俗,元宵常有情人以花灯为定情信物。
举荷站在旁边,快要七窍生烟。
楚照行云流水一般做完这一切,便大手一挥袖袍一甩,微笑着拂袖而去。
她心惊胆战,步履还是强作镇定。
对不起,钱医师,你会原谅我的。她喃喃。
举荷好容易压住怒气,愤愤道:“他说什么?还,还什么?稀罕吗?”
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人敢对卫云舟用上这个字眼。
“之前也来还过。”卫云舟思忖片刻,她凝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还有白色蝴蝶紧随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