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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便从怀中挣脱,信步靠近案前。
香炉还袅袅吹着青烟,香已经短了大半截。
“该重新上香了。”卫云舟喃喃自语,伸手去取香来,借过火,开始将那香点上。
楚照站在旁边,她静静地看着卫云舟上香,表情说不上多么庄重,但大体上还是冷淡的。
似乎又忘记适才的那一场荒唐。
“我亲爱的皇兄,你大概没有想到吧,”她低语,“你这么早就走了。我倒是成亲了,也大概真的会去做皇后……只可惜,你看不到了。”
声音压得低沉,不辨喜怒。
她再没有其他的话可以说了,只是抬首,目光扫过那灵牌上面的几个字。
昭德,倒是个美谥号。就是他一个都配不上。
“走吧。”卫云舟招呼了楚照,“为了体谅驸马,本宫这就去给你做几件新衣服。”
“什么时候穿?”话一出口,楚照便觉得这句话有商榷余地,“总得有个第一次吧?”
卫云舟顿足,望她一眼,眉眼清灵笑意盎然:“乞巧节。”
见楚照不说话,她还道:“如何?”
“当然。”
门口还有那些童子,看到二人出来,她们便互相招呼了,准备继续进去守灵。
走之前,卫云舟还是看了那一眼层层包裹的灵柩——她想了想,还是掀开那布走了进去。
手指抚上棺椁,鼻尖缭绕着莫名的香气——这些香气都是用来掩盖尸臭的。
他死了太久了,这棺材盖子掀开,里面指不定是如何一番发烂发臭的景象。
二人步出宫外,上了那辆六檐华盖马车。
马夫看见二人来时,正准备下车,却见那驸马颇为殷勤,径直取了那红木矮凳供公主上车。
车夫看得目瞪口呆,这驸马怎么这么熟练的?
果然,能够成为公主入幕之宾的都有过人本领。
上车之后,卫云舟还不忘逗乐:“怎么,下一步你是不是就想要给我赶车了?”
楚照说得煞有介事:“驸马不就是专门掌管车马的吗?”
说是掌管车马,也不过是前朝许多年前的事情。驸马如今只不过是个虚职。
“那你可得好好管管。”卫云舟轻笑出声,就势倒在楚照怀中,“可不要出什么问题。”
“那是当然。”
北境
大漠风沙不休。
骏马嘶鸣,半轮黄日冉冉升起,远处的地平线都被催得一片金色。
“杀——”
锣鼓声响,硝烟尽起。
日光强烈,折射出尸山血海中淋漓的鲜血。
鲜血凝固,待到日头隐去山后,两方阵营都陆陆续续地来了些人,将各自阵营的尸体收了回去。
大梁将军营帐,里面点着昏暗的光。
门口走来一个传令兵,向旁边的两个人示意:“我要进去见将军。”
那两个士兵点头,“你进去吧,二将军也在里面。”
传令兵讶然,“二将军也来了么?”
傅仲庭自从上次中了流矢飞箭,双腿残疾之后便坐在轮椅上面,行动相当不便。
刚刚坐上轮椅的时候,傅仲庭还是经常来军营视察;但自从他从京城回来之后,这军营中的事情,便全权交给傅季缨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来了。
门卫衝着传令兵笑了笑:“你要知道,现在战况紧急,二将军过来,也是自然的事情。”
的确,镇北侯家满门忠烈,没有一人不尽忠为国的。
传令兵眉心紧锁,他点点头,站在帐前迟疑,却听见里面喧噪的声音。
他止步了。
傅季缨坐在案前,任烛光跃动在她凌厉的眉眼之上。
她今日穿一身剑袖外束的缀银黑袍,左臂上面缠绕了红色三叉莲装饰,相当干练。
这几个月来,她便是这北境军营的主人——不知为何,慎狄来势汹汹,明明还在夏月,却有着往年秋季的威力。
不过她治戎有方,屡出奇计,尽管势头上面不占优势,但是傅季缨从来没有让慎狄占到半分便宜。
她的兄长傅仲庭,坐在轮椅上面,位于她的前方。
至亲兄妹见面,气氛却是相当紧张。
“兄长,你也应该看到了,”傅季缨冷笑一声,将手中一卷卷轴猛地重摔在桌上,“这可是朝中传来的消息。”
傅仲庭眉头紧皱,本来久病不治就显得苍白的脸,如今乍然一看,更觉可怖。
他盯着傅季缨,沉声道:“朝中既然不给派兵支援,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他们有什么道理?”傅季缨厉声,像是在对着某个不在场的人发怒。
傅仲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压低:“不可放肆!吾等终究是大梁臣民,陛下一定有所考量。”
他愚忠,她可不这么认为。
傅季缨再度冷笑:“兄长,我们家几代人,世世代代守在这地方,为的不过是保家国平安!至于那庙堂之上的那些人……”
“慎言!”傅仲庭眉目骤然一凛,旋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你可不准再说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似乎看见兄长这副样子,傅季缨心中那股子气便就愈发地想要发泄出来。
自然而然,她这样的态度,激怒了傅仲庭。
“直到父亲死亡,都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句话,但是他一定最记挂你!”傅仲庭还在剧烈咳嗽,一边摇动着轮椅,想要移动到傅季缨身边来,“倘若他在天有灵,知道你如今说了这样的话,他该会有多伤心!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