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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路不正,弑君夺权——这楚建璋,手段其实还没有朝徽帝一半狠厉。
“诸位以为如何?”皇帝还在说话。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开始高声附和皇帝:“陛下如天之德,英明神武。唯有仰赖陛下,才能拯救大雍臣民于水火之中!”
一个人开始了,接着的人跟着也便自然多了。
顿时山呼万岁,颂圣开始得特别快。
皇帝心满意足听完,面色却不虞,他挥手示意众人全部平身:“各位是误解朕的意思了。”
“须知,朕出兵,是念在为我姻亲国讨回一个公道——”他顿了顿音,然后一脸高深莫测地看向卫云舟,“是为了我们大梁长公主的驸马,当然,究其原因,还是为了长公主。”
臣子们立刻懂了,风向立刻就变成歌颂皇帝慈爱。
“既然大家都认可此事,那朕便再下一道诏令,让那西线快些推进。”皇帝眉间蓄积的不满,此刻终于尽数消散开来,“应昆。”
应昆立刻上前,恭谨道:“臣在。”
皇帝侧耳吩咐几句,旋即面向大臣,示意退朝。
卫云舟站在首位,退朝出去的时候,自然走在后面,她目光幽冷,那句“为了她”,还在耳际盘旋。
听着真让人胆寒。
她缓慢走下台阶,踏过青石板路,一路走到宫门,却不曾想门口站了个人——是刚刚那卢盛,正一脸感激地看着她。
这下朝之后,公卿大臣三三两两就在石阶处集结。卢盛刚刚满心满眼感激,也傻乎乎在这站着。
有人看不下去,问他:“你在这里等候做什么?”
他便回答。
那文官差点就白这愣头青一眼,撇撇嘴,道:“你可不要在这里等公主殿下!去门口去,去去去!”
那卢盛愈加疑惑:“这是为何?”
那文官控制不住自己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他懒得解释,隻道:“这里不是你该站的,赶紧去外面去,去去去。”
“这地方本就可以等候……”
那文官简直多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心道这公主殿下还真是善良,可惜又捞了个傻子。
不过,谁愿意看到自己随口一句救下来的,站在这地方?
那文官快步追上自己几个同僚,小声取笑:“哎呀,你们适才下楼看见没有?那卢盛居然站在台阶底下等!”
也不看看这以往都是谁在那里等候!看来这公主殿下说得没错,这卢盛的确疏于政事。
卢盛虽然不明就里,但又觉得人家是文官,还是听听为上,于是也就顺着人流,鱼贯出了长秋门,找了个地方等候公主殿下。
想要借此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卫云舟面无表情,听见那卢盛叫她,认出来人,她脸上才勉强漾起一抹浅淡的客套微笑。
尽管笑了,仍旧不掩威严。
听他表明谢意,卫云舟仍旧微笑,“无妨,卢将军为国效力多年,也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受了惩罚。”
那卢盛却来了兴头,深觉这公主懂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关于边塞的见解,大抵便是今年北边多么凶悍,往年西边没有战事,其实两国边境居民已经渐有龃龉,只不过隔着一层联盟、姻亲的皮,各自都没有撕破脸而已。
他见过公主殿下的次数不多,而每次见她,她都是这种表情,想来也是认真听了他说话。
说到最后,卢盛舌头都在打结,便匆匆说了句,以后若有需要,便找他便是,也就仓皇离开了。
想要独自面对这摄政公主,还是颇需要胆量。
卢盛一转身,卫云舟脸上的笑容便倏然消失,眉目稍蹙,仿佛凝成冰霜,她回头,却看见不远处的皇帝。
他站在廊檐下面,岑寂的阴影铺了他一脸,笼得他面目模糊,看不真切。
他没有看见她。
今日早朝耗时长,卫云舟又出来得慢,最后又碰见个对她感恩戴德的——像卢盛那样的人,她见多了。
她揉了揉眉心,转身向玉辇处走去。红日蒸腾而上,熏得她周身暖洋洋的。
这的确是热起来了。
躁动的,不仅仅是身,还有心。她敛眸,经由侍女搀扶上了辇,拉上纱帐,抵御强烈的日光。
浓密的鸦睫垂落在山根处,投落出圆弧状的阴影。
“殿下,直接回公主府么?”
她沉默片刻,却道:“不,在宫中转转,先去怀禾园。”
“遵命。”
如今也没有让她等候的人,到处看看,未尝不是佳事。
夜行
如今盛夏,溽热酷暑,园中盛开着应季的花朵。
已经过了芍药花盛的季节,但观览起来,仍旧赏心悦目。
朱梁琉瓦,高轩华院,金辉流溢闪亮在层层迭迭琉璃瓦之上。起初为了建造这座园林,皇帝可是颇费功夫。
到了昭懿皇后去世,他索性还将这园林改名。至此,世人皆知当朝皇帝深情如许。
举荷陪着公主殿下漫步在偌大的怀禾园中,她跟在她的后面,时而对些园林中的如锦风物应声点评。
并不需要她主动说什么,只需要回答公主殿下说的话就行了。
转着转着,二人便转至湖心亭。
举荷思索片刻,问道:“殿下,要进亭去吗?”
卫云舟伫身,凝望着平湖,心下翻涌无尽记忆浪潮——说起来,这个地方,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