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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雅仪嫁的是落北元岗最大的武器商人,可偏偏这老爷身子不算太好,傅雅仪嫁进去第二年便瘫在床上再也动弹不得,从此府中上下,家族生意都改归傅雅仪管理。
这老爷有个八十来岁的老母亲,在大夫判定治不了之后,坚定地认为多纳几个八字相合的妾衝衝喜,说不定能够给他衝好咯。
傅雅仪懒得管她怎么想,要纳就纳,每年纳一个也行,纳两个也行,反正她养得起,正好她借此把自己的人一个个都插进府里,再转为生意上的手下,还免了许多纷争。
这年头女子出嫁从夫几乎是共识,女子嫁人了就失去自我了,全心都要为夫家着想了。
所以,她想直接把自己的手下安插进王家的生意里,反对无数,怕她有不轨之心,她的手下作为妾被纳进来,再被她安插进王家的生意里不止没有阻力,还人人夸她贤惠。
就这么好几年了,她年年都往王家输送自己手下的人才,偏偏今年王老太太觉得过去的平民女子命格不够才衝不好她的儿子,要找个名门贵女。
傅雅仪都没好意思嘲笑她痴心妄想,那天来拜访王家的亲戚倒是灵机一动,说是幸晖馆来了一批扬州获罪发配而来的高门贵女,那一个个长得青葱似的,关键还无人可依,任人揉搓,王老太太一听来了劲儿,连忙吩咐傅雅仪来这里挑挑。
傅雅仪倒是不想理会这个老太太,可她明面上还是王家儿媳,王老太太闹起来会很麻烦,于是也就只能带着王老太太身边的老妈妈到这里来了。
她衝婢女伸手,一杆白玉烟杆被双手恭敬地递到了她掌心。
她往旁看一眼,那老妈妈还真挑上了,便更觉无趣地令人给自己添了烟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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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姝这几日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此刻跪在地上,连膝盖都有些麻木起来,她已是发热好几日了,可幸晖馆内是不会管你有无病痛,更加不会替你请个医正来瞧瞧了,只能熬,只能挨,运气好就挨过去,运气不好就尸体僵硬,草席都没有丢出去。
她的二堂姐昨日就是这样被丢出去的,死前眼睛还紧紧盯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大抵也想说让她好好活着的话,可想想这地狱一样的生活又说不出口。
有时候死了反而是种解脱。
余姝半夜靠着她渐渐凉透的尸体,心口空空荡荡,不知不觉竟然落下泪来,最后伏在她冷硬的肩头痛哭出声。
她此刻脑子很痛,痛极了,可不耽误她知道,这是她离开这个地狱的一次机会。
哪怕没有见过,在这里的五天也听过傅雅仪的名字,听过王家每年纳妾给瘫痪在床的老爷的稀奇事。
过去骄傲自满的余姝会想到有一天,她会为了能否成为别人的妾而匍匐忐忑吗?
那自是不可能的,可是现在的余姝会。
那老妈妈像在拣选货物似得,挨个抬起她们这群女孩儿的脸,干瘦的指尖捏住余姝下巴时,带出一片刺痛。
“这个长得一脸狐媚像,怕是也不行。”
她这样评价余姝。
余姝头疼,心底却更凉,甚至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坐在主位的傅雅仪,却也发现这位夫人同样正看向自己。
是玩味且漫不经心的目光,烟雾遮挡住她的脸,转瞬又被散开,现出一张冷淡精致的脸,头顶金翠冷僻的鎏金发簪仿佛也与她一般透着股刺骨的冷意。
余姝哪怕在扬州城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对视一眼就令她胆战心惊,连剪影都像尾潜藏在暗处危险的毒蛇。
老妈妈没有注意到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她松开余姝,转而去了另一个人那里继续相看。
余姝半垂着头,握拳的指尖掐进掌心,仿佛要用疼痛来刺激自己的胆量,抛弃最后那一点自尊。
她膝行到傅雅仪身前,露出一截白净脆弱的脖颈,大胆却又怯懦地低声说:“夫人,求您看看我吧。”
算帐
“哦?”
傅雅仪的声音自余姝头顶而来,低低地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隻保养得宜的手,白皙修长,指尖未染丹蔻,大拇指上戴着翡翠扳指。
这隻手顺着刚刚那老妈妈在她下巴上掐出来的红痕再次抬起了她的脸。
“我凭什么看你呢?”
她低头凑近,轻轻晃了晃余姝的下巴,缓缓问:“你会做什么?”
傅雅仪靠得太近,余姝晃了下神,她感受到她的拇指正沿着唇角摩挲上她的唇珠,冰凉的触感重而慢地碾过,带出她不自觉的轻颤。
“求、求求夫人垂怜我,”余姝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眼角被羞耻和痛苦逼得泛出泪花,“我会好好伺候老爷和夫人。”
跟这句话一起流出体内的还有来自于扬州余氏那个大小姐的最后一点自尊,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让她感受到自己所面临的到底是什么,卑贱入尘泥。
这句话落下后屋子里沉静了下来。
老妈妈板着脸站在身后,显然对余姝的行为很不满意,她衝傅雅仪福了福身,指着身后另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说道:“老奴觉得这个姑娘很不错。”
可她的话也没有回音。
傅雅仪摩挲余殊唇角的手并没有放开,甚至连余光都没有分给老妈妈,隻莫测且玩味地盯着余姝,过了良久才淡声说:“这个姑娘实在很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