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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雅仪何曾受过这样温吞的上药,她从来都是白刀进红刀出明火执仗地来,伤口嘛,痛一痛也就过去了,反倒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上药,格外磨人。
她忍耐般蹙了蹙眉头,有些不耐地说:“你快一点。”
余姝抿了抿唇,加快了速度。
傅雅仪却颇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平日里她见着余姝碰到自己只要不是谈正事必然不是脸红就是紧张才想着来逗一逗她,可此刻却连自己都坑了进去。
忍无可忍下,傅雅仪突然背手抓住了余姝的手,果断地拿起棉球快而狠地往自己伤口上擦去。
“呀!”
余姝猝不及防下惊呼一声,面上有些慌张,“夫人你疼不疼?”
疼。
火辣辣地疼。
这是傅雅仪心底的想法,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这样的疼反倒而才让人清醒,让刚刚甚至可以说有些旖旎的气氛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这样。”傅雅仪哑声回答道:“继续。”
余姝闻言心头微乱,飞快给剩下的伤口上完药,替她披上了衣服。
待到仔细一瞧才见着傅雅仪不知何时额头上已然覆盖了一层薄汗,可她本人却格外淡定自若,还慢条斯理系好了自己的系带。
“药上完了,你今日来我这儿的目的可以说了,”傅雅仪淡声说道。
余姝一惊,目光悬浮漂移起来,“我今日来这里就给您送药这一个目的啊。”
她想不到傅雅仪的目光会这样锐利,居然一下就看穿了自己还抱着别的目的前来。
“你不问?”傅雅仪扬眉道:“我能有耐心解答你困惑的时日就今日,过了今日可就不一定让你全须全影知道你想知道的事了。”
余姝心底有些犹豫,主要是她不知道该问哪一个问题,她想知道傅雅仪到底想做什么,也想知道傅雅仪到底把自己放在什么样的定位,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从一开始就打着培养自己的想法。
话到嘴边,最终隻轻轻叹了一句,“您一早就看出来了啊。”
傅雅仪轻哼一声,起身绕过屏风回了书桌前,她拿起白玉烟杆摩挲了几遍,“要不是知道你还有事想问,第一遍让你出去你不出去的时候我就早唤了春月进来把你轰出去了。”
“后面也不过想逗逗你,看你要压到何时才能寻个时机说罢了。”
结果谁知道把她自己玩儿进去了,于是傅雅仪的耐心也没有了,她懒得等余姝找时机,干脆地挑明了。
傅雅仪便是这样一个任性妄为的人。
余姝站在书房中间踌躇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先问起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夫人,您一开始将我送去王家,就根本不是想用我换利益顺便派我去解决王家的事,您一开始想的就是把我送去王家历练对吗?”
她实在生了一双波光粼粼的眼,认真看着人时澄澈异常,一眼便能看到底,令人意识到她是真心想要寻得一个答案。
傅雅仪没有吊她胃口的想法,回答很直接:“是,你说得没错。”
“为什么呢。”
余姝的声音轻得发飘,明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却有些不切实际的荒唐感。
为什么傅雅仪那时会这样信任地对一个她才认识了半个月的少女铺路培养。
余姝想不明白。
“你有野心,也有远高于我曾经培养过的下属们的眼力见识,我需要一个聪明的副手,也需要一个备用的接班人,你很合适,在我见你第一眼时便觉得很合适。”
傅雅仪扬唇,悠悠说道。
“备用?”
“按我的计划,我起码能活到八十岁,那我足够把我想做的事都做完。”
“若我不幸中途死去,那我需要一个能够继承我的一切包括野心的接班人,去把我还没有做完的一切做完。”
“你就是那个人。”
“我初见你时,狼狈落魄,却怀揣希望与野心,大胆敢做,有一股拚出一切的狠劲儿,实在是很合我口味。”
“难道不是因为我身段儿……”
余姝话说到一半微顿。
因为傅雅仪只听她说了这么一个开头就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她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因为你身段儿好,长得漂亮?你对自己倒是挺自信。”
“我在千矾坊里的姑娘有比你身段儿更好,长得更漂亮的,”她似笑非笑道:“我看人看的东西可从来不止是脸和身段儿。”
——是不屈的意志,是坚定的意念,是永不言弃的反骨,是难以掩盖的野心。
她手下的每一个姑娘都拥有这些东西,也正是因为拥有这些,傅雅仪才会去拯救她们,将她们一个个捡回家,予以信任,从不怀疑。
某些方面,傅雅仪是个很疯狂且一意孤行的人,她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撼动,她认定的人也不需要任何人怀疑自然会被她安排去合适的位置。
古往今来,很少有掌权者会这样任用下属,狂妄任性,可偏偏傅雅仪做了,她还成功了,此时此刻庞大而根深蒂固几乎可以与官府抗衡的傅宅就是证明,傅宅中每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女子也是证明。
“我本以为在千矾坊葛蓝鹭和柯施说你会是我的接班人的时候你就要来问我这个问题了呢。”
傅雅仪一脸你实在有些迟缓不如平常聪明的刻薄表情,原来还有些震惊的余姝几乎瞬间就被这个表情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