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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头前几行小字写的是这一篇故事的由来与封禁原因。
“此故事也是笔者游历弗宓时听来,彼时笔者借住一老妪家中,老妪穷阎漏屋,一贫如洗,及至更深人静时笔者却见此老妪屋内吊死一条白绫妄图自尽,待救下后万念俱灰,与笔者说了此一骇人听闻诡谲异常之事,话毕后便咽气而亡。后笔者多方探寻,发现此故事前半段为真,后半段为假,弗宓民间曾一度流传甚广,后于禄景三十二年遭弗宓大祭司下令封禁。”
禄景年是中原皇帝的年号,禄景三十二年距今已四百八十六年有余,恰在她们划定的年份中。
傅雅仪接着往下看去。
“传闻禄景二十一年,弗宓多雨多山崩,自那后弗宓连续十年均为多灾多难之年,大祭司沟通天道,直言此间百姓得罪山神雨神,需得向两位神灵献上贞静少女若干,于当年元月二十八日挑良辰吉日献上,于是此间精挑十名少女,各献五名于山神雨神,前五名活埋于地底,后五名于崖间坠落。禄景二十九年,弗宓山雨依旧,大祭司再次开坛与天沟通,再各献上十名少女,得下半年风调雨顺,自此后八年,每年元月二十八都为献祭之日,相继献上百名少女后,此间灾祸终为停歇,举族同庆。”
“禄景三十二年,渐有流言纷纷,百女宴神之说为大祭司信口胡言,百女均为他炼化为鬼所用,蒙骗族人,百鬼怨气颇深,终有一日将脱离掌控,杀戮全族百姓,此等无稽之谈本无人相信,可半年后弗宓族人均罹患不治之症,陆续于三年内身亡,弗宓渐成一座死城。”
这便是这篇故事的大概,剩下的大段文字是记录下这篇故事的笔者对这一故事的感悟。
“那百女宴神之事笔者在埋葬这一老妪前去寻访,确有其事,那三年身亡之事大抵为胡编乱造。弗宓人多封闭不愿与外人打交道,幸亏笔者曾进过饽齐多个区域拿过不少饽齐贵族赏赐,弗宓人见了才肯稍微透露一二,也亏得笔者为一魁梧男人,否则必为弗宓人所害,离去弗宓前笔者救下一中原女子,此女为人所卖流落此处,选中为今年弗宓贡奉神女,她索性逃脱,我代为掩藏后被她带至一山峰下,红衣白骨成片,数百女子骨骸,土被染为红色,食尸鸟盘旋,红异之花开满山谷,此为十年来献贡风神之所有少女,可悲可哀可恨。”
后便还有些笔者的心情自述,那便是看不清的地方了,字迹模糊仿若被水渍洗刷过一般,辨认不出几个字。
傅雅仪眸光早已沉了下来,她已经懂了余姝看过这个故事之后的苦涩,哪怕写下这个故事的作者只是用最平淡最朴实最简洁的语言记录下来,也能令人自心口产生凉意。
后人看到前人跨越时空送来的故事时,竟然也会产生与前人相同的心情。
是那样愤怒、那样恐惧,“红衣白骨成片”六个字这样的轻飘飘,却又何其残忍,那是多少个被迫献出生命成全这场闹剧,曾经无比鲜活的姑娘呢?
越往下想,便越难想,仿佛人的避险天性,强製每一个正常人不要去想。
余姝咬了咬唇,愣愣盯着窗外柔和的阳光,突然问道:“夫人,弗宓是怎么被打下来的呢?”
傅雅仪放下书,冰凉的指尖反覆捻了捻恢復些温度,她隻淡声道:“据说是被一群老妪和少女打开的城门,迎中原兵士入城,在中原兵士入城前,弗宓已经是血漫一片,中原兵士进城后几乎如入无人之境,尤其是弗宓大祭司被吊死在城楼上,死状极为痛苦。”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目光竟然也有些复杂起来,“说起来,那年是禄景三十五年,和这个故事说的倒是颇为相像,三年而亡,虽然亡的原因不太一样。”
两人难得有些相顾无言起来。
傅雅仪又前后瞧了瞧这本书的其它几个故事,皆大同小异,大多与献祭和神有关,却没有哪一个与这个故事一般大批量献祭这样多的活人。
她手上的那本游记尚未瞧完,此刻被扣在了桌面上,她也再没有去翻看的想法。
就这么一个故事,令人废了良久才缓过神来,余姝面上难得露出些疲惫,她趁着午休时想眯一小觉,梦中不知怎么的,竟也都是些白骨累累,令她一身冷汗被吓醒。
她看了一眼饭后依旧坐在书桌后翻阅文献的傅雅仪,低低叫了声,“夫人。”
这句又轻又软,像是隻猫儿刚刚睡醒时迷离而朦胧的撒娇。
“怎么?”傅雅仪没有抬头。
余姝便慢吞吞走到她身旁,低声说:“我睡不着,做了个噩梦。”
傅雅仪闻言手微顿,倒是了解了她什么意思,衝她招了招手,在她靠近后一把将她面朝自己拉坐到腿上,放软了身子倚靠在椅背上,手中的书没有放下,隻用一隻空闲的手一把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言简意赅,“睡。”
余姝在她怀里蜷了蜷,寻了个舒服些的位置,然后竟然有些舒服地谓叹了出来。
傅雅仪怀里是凉而软的,半点不似她冷硬恶劣的性格,是独属于女人肤如凝脂的软,浅淡的香席卷而来,仿佛天然便带几分安全感,让余姝在她怀里飞快睡着了,下巴颌搭在她颈窝,毫不设防,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傅雅仪光洁的脖颈间。
余姝很少这样黏糊,实际上她与傅雅仪除了那偶尔的几次,依旧是过往那般若近若远的模样,尤其上一回在书房中,她打湿了傅雅仪的太师椅后,便更是有些羞耻,许久未曾提过靠近傅雅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