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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接受被傅雅仪斥责,被她呵骂,被她用手段惩处,她可以哭闹可以撒娇去化解,可她受不了傅雅仪这样近乎低落地问她,是不是不信任她。
她怎么可能不信她,就是因为太信任了才不敢将这些事告知她。
连她姑姑与她一墙之隔都不敢将余氏一族覆灭的真相告知余姝,其中的可怕性可见一斑,她哪儿敢透露一分一毫,余羡给她写下的那桩旧事给了她极为不好的预感。
余羡不会随便写的,她写了当今圣上参与的海战,那余氏一族的覆灭必定与海战与圣上有关。
假如余氏没有犯错,那错的就只会是圣上。
她们仇恨的源头也会归咎到龙椅之上。
越是这样她越不敢说,她越不敢说,傅雅仪与她的拉锯便会越严重,可是聪慧如余姝,到了此刻已经想不出别的法子解决这种拉锯了,她放不下仇恨,傅雅仪放不下对她的保护,只能回到落北原岗,她们都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但那也只是表面的平和,总有一天,更大的矛盾会骤然爆发,到了那时候,余姝才是真的手足无措。
她没忍住,咳出声来,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可怜,傅雅仪站在门前,沉默了许久,待到她的咳嗽停息才淡声说道:“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她彻底离开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余姝闭上眼,喘了口气,心底已经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难过了几分,她隻觉得自己满身竟都是疲惫。
而门外的傅雅仪,隔着扶栏望向头顶的圆月,指尖摩挲着白玉烟杆,她往边上走了几步缓缓点上了烟。
枭白的烟雾模糊了她的面容,唯有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亮且黑。
对余姝,不能来硬的,得泡。
稍软些才能让余姝的心动摇。
实际上余姝若是不想让她参与她现在正在做的事,告知她之后说一下,傅雅仪也不会强硬参与,但她可以做余姝的后盾,可以做余姝的退路,她需要知道余姝可能面临什么这件事究竟有多重要才能提前做出应对。
难得的,傅雅仪心口竟然有了几分不安,也正是这样的不安才驱使她步步紧逼,让余姝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现在余姝仿佛钻进了牛角尖,拒绝任何探究她内心的想法。
江南,扬州,这是她的家,她千方百计要来这里,要做的事必然与江南有关。
余姝流放前生性傲慢,没什么真心朋友,不可能是千里为别人的事而来,那只有可能是为余氏一族而来。
余氏一族是个突然的案子,来势汹汹,离去也汹汹,傅雅仪过去没有注意探查过,到了如今却还是只能吩咐手下探查一番,而这事儿还不能用上鸾鸾的情报网,必须更加隐秘地进行,这也就意味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她下了决定,那便也没有再想对于余姝该怎么做,反倒想起前日林人音前来寻她询问为何一定要将余姝留在城外时说过的话。
彼时林人音知晓了她的安排,戏谑地翘着腿坐在她对面问她:“夫人啊,你不觉得你对姝宝保护欲太强了点儿吗?”
傅雅仪没有回答这句话,她隻让林人音离开了。
而今天,余姝也在问她,她把她放在什么位置。
在此之前,傅雅仪从未想过这件事,她与余姝之间的关系,到了如今也是不明朗的。
她能够给她权力、宠爱、保护以及快感,可更多的东西,对傅雅仪来说却是不切实际的,不知该如何应对的。
人永远不完美,傅雅仪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理智,永远有条理地应对一切。
她也会有想将什么一直拖着不去解释的时候。
傅雅仪抿了抿唇,待到烟杆中的烟丝燃尽才踱步回了自己的房内。
第二日余姝是被林人音几人闹闹哄哄进门的声音吵醒的。
林人音几人听了傅雅仪的吩咐,起了个大早便往落霞镇赶来。
余姝醒来时也就辰时末,喝了两碗药睡了一天之后她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她身体底子其实在傅家被养得很不错,偶尔一次生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今日下床时浑身上下的酸软和难受都没了,烧也完全退了,甚至已经开始有了饥饿的感觉。
林人音她们没有急着吵醒余姝,倒是先将昨日里李家对李宁希骨坛的选择做了报告,又一同用了早饭。
余姝在自己的屋子里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扑在面上,让她清醒了几分,昨日开始的混沌状态也渐渐消失,她在镜子前笑了几遍,待到与往日没什么区别时这才下了楼。
刚一下楼就被念晰热情地拉着过去将昨日她们如何在扬州城好好闹上一场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余姝也跟着笑,仿佛一切如常,昨日她与傅雅仪的对峙不存在,她这两日迷迷茫茫的思虑也不存在。
待到收拾行囊的侍从们将东西都搬上了马车,众人便如同来时一般进了马车热热闹闹地往西行去。
而在她们离去后,收拾房间的小二慢悠悠从左往右收拾完所有房间后进了余姝曾住过的客房,他从桌子收拾到床,最终掀起铺盖,发现了床上的那一封没有标注任何名姓的信。
他将信揣进怀里,假装无事发生,收拾完毕后回了房。
待到夜深人静时,他才悄无声息摸出门去,一路行至到蒲庙山脚,他将怀里的信递给守山人,低声道:“你们要的东西,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