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页
她将余姝今夜来寻她时说过的话,做过的神情动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破绽,可她却感觉到了余姝隐藏在心底的情绪不对劲。
两个人相处久了便总能寻到些对方自己都注意不到的细节,更何况傅雅仪还是感知最敏锐的那种人。
余姝和人说话时其实喜欢与人对视,尤其是越难过的事越喜欢在别人眼睛里找到她想找到的情绪,可她方才一直呆在她的怀里不愿抬头。
当初余姝说出让神和她同堕地狱这种话便能看出她实际上是个很有主见且十分大胆的人,可这种事在余姝身上时反倒令人有些发愁。
她不愿说的事那便是狠狠惩罚都不行,撬不开她的嘴。
还有那个未知的条件,傅雅仪甚至有预感,那个条件提出之日说不定便是余姝和自己摊牌之日。
可怀中的余姝却全然不觉傅雅仪此刻心中的思虑,她翻了个身,又寻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后背贴在傅雅仪身上,因为迷迭香的后遗症更沉的睡了过去。
傅雅仪轻笑一声,有几分自嘲。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有朝一日,为了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绞尽脑汁。
后续的时日弗宓人对邪神像即将进行的仪式成了整个傅宅最惹人好奇的事情。
凌源和她阿妈商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将那尊邪神像在此间化为飞灰,湮没至天地间。
她们倒是很想将神像带回长陵岛,可是路远迢迢,现如今又不太平,难保不会被人盯上这价值万金的神像,那些人可不会管这神像吉利不吉利,有没有承载什么罪恶,这么大块的金子就足够他们两眼发光了。
怀璧其罪。
与其到时候护不住,还不如在这里做个了断。
落北原岗也是百女的家,不如便让她们在此间随风离去,未来看山看水,看世间的繁华和进步。
哪怕留在落北原岗,说不定也能等到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
凌源知道傅雅仪她们不是凡人,了解了傅雅仪手下的产业,了解了落北原岗女人们手上所掌控的财富之后对此更为确定几分。
在对神像焚香祷告半个月后,凌源将炸毁神像的仪式定在了远离落北原岗的一座荒山的山顶上,甚至还向傅雅仪借用了数斤火药。
火药的声响是极大的,若在后山说不准会引起山下人的注意,这座远离落北原岗的荒山上远离人迹,又风灵毓秀,是个极佳的地方。
那一日,凌源和无屈氏的长老们再次穿上了余姝她们曾在长陵岛上见过的繁复礼服,面色庄严地跪坐在邪神像身旁念了整整半日的经文。
参与过这件事的傅宅人士均有到来,傅雅仪、余姝、林人音、念晰、魏语璇、赦赫丽、塔塔符儿甚至还有武器基地里不少足不出户的工匠,她们站在神像边缘,静静等着经文念完,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时间太长,也没有任何人感到枯燥。
直到太阳升到了最顶端,午间的阳光金灿灿的没有一丝杂质,那根早就被铺好的引线由凌源点燃。
引线做得很长,足够她们退到山脚,善用火器有经验的工匠早早算好彻底摧毁这样大一尊金像需要用到的火药数量,随着一声震耳的巨大轰响,山顶的神像彻底炸裂开来,金色的粉尘瞬间弥漫半座山谷,足足等到晚上才缓缓散去。
属于百女的束缚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余姝耳边又响起了当初在长陵岛时弗宓后人曾在祠堂前吟诵的歌谣。
那样悠长又含着叹息,仿佛在祝这群被神像束缚将近五百年的少女们一路走好,前路顺遂。
愿她们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瞧见女子不再被奴役,被牺牲,被丑化,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
而在这一片向山下而走的吟诵中,余姝状似无意的走到了魏语璇身旁,轻声问道:“不知魏管事最近可忙?我想挑个时间去谷临居瞧瞧帐目。”
走在前头的念晰忍不住说道:“姝宝,你可真是继承了夫人的习惯,这种时候都不忘公务。”
余姝笑了笑,目光转向魏语璇,眼底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魏管事说个时间吧,过去几日颇为忙碌,都还没来得及去巡帐呢。”
巡帐是余姝每次远门回来之后必须要做的事,只是这一回她既需要时间调查清楚一些东西又要保证有正当的不被人发现的理由去谷临居寻魏语璇对峙,所以才将巡帐时间推迟到了现在,倒是也不算突兀。
魏语璇与她对视一眼,乌黑的眸子一如往常般淡漠,最终隻说道:“谷临居随时都欢迎余娘子前来。”
金身被炸毁其实还挺爽的,几百几万吨的黄金都没有女人的自由珍贵。
大胆
谷临居的位置实际在偏僻静些的九曲湖边。
西北湖泊极少,九曲湖的历史很短,具体算起来也不过百余年罢了,它不是天然形成的湖泊,恰恰相反,这是个人工和自然相结合的巧妙构造。
过去落北原岗少了些景致,上一任太守在此处凿穿了一个小塘,地下水激涌,渐渐便扩大成了这整个湖泊,后来等九曲湖的范围稳定了,便在一旁修缮了大理石护栏,在狭窄之处还修建了拱桥,取名为九曲湖不是因为它有多曲折,而是因为它下面被凿穿的那一处地下水经历了九转十八弯才被打出来,工艺极其复杂。
九曲湖主将一个雅致,周边开的大多是些酒楼、食肆、成衣铺、胭脂珠宝铺之类,毕竟普通人很少来这里,来这里的大多是落北原岗的官员富商,租或者买一条游船画舫泛舟湖上,周围的酒楼食肆之类可以随时将餐食送上去,至于成衣铺胭脂铺之类的则可以等穿上的小姐夫人们玩累了,专门去船上给她看衣裳画新的妆容解闷儿。便是因此,当初焕安坊开分店时,第三家分店便被余姝定在了九曲湖畔,盘下来了个可贵的铺面,但结果还是赚得盆满钵满,甚至给周围相似营生的铺面带去了不少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