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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按照现在的局势,这里的雨还有得下,谁知道下一个夏州口什么时候出现?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傅雅仪缓缓说道:“夏州口死去的人太多了,等雨一停,再放晴,加上现在天气燥热,谁知道会衍生出什么样的疫病?甚至不一定要等到雨停,现在的流民堆里谁知道会不会已经有了疫病?”
她眸光极为锐利,评判道:“必须把消息递去中央。”
“有点难,”孟昭实话实说,“这几面重兵把守,流民不会衝关的,若是衝关他们便从流民变成乱民,给了西北理直气壮诛杀的理由。”
傅雅仪指尖轻点着桌面,“再继续下去,唇亡齿寒啊。”
“你再撑些时日,我给你想办法传出去消息吧。”
孟昭点点头,眼底满是信任,她与傅雅仪之间反倒不必多说,她隻拱了拱手,“欠你的,孟昭日后再还。”
她绛红的官袍下是笔直的背脊,收起玩世不恭时装的是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楼下杏红色的骏马嘶鸣一声,驮着孟昭在雨中快步前行,现在她要安排将在千矾坊拿到的东西运去夏州口,初秋知道她着急,甚至将自己的马送给了她。
余姝收回视线,顺便将手中的算盘收了,叹息道:“这世上,怎么总有人觉得钱比人命重要呢?”
“你就不适合当官,”傅雅仪的气息都没有变,她隻吹了吹杯中热茶,语气中有几分阴阳怪气,“当官的得合群,得会贪油水,得会避讳,得会趋利避害,要不你当不长久。”
便如同这偌大的西北,又有几个和孟昭一般前后奔走的好官呢?
撑死百来个,还大多是没什么权力的小官,除了听命,什么都做不到。
坐在头顶的决策层,不会下地,也体会不到民生艰险,他们眼底心底看到的是自己的仕途财富,是自己会不会被斥责,会不会影响政绩,百姓死了、乱了,对他们来说,想的不是百姓之苦,而是他们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
实干的和敢谏的,那叫孤臣。
难爬高。
那中央每年拨下来给夏州口修堤的,你剥一层,我剥一层,最后到夏州口手里的还能有多少呢?便如同每年农人商人缴纳上去的税额,除了交给中央的份额,又有多少真的在库房里呢?
有时候出了突发情况,都不一定是官府真不想处理,而是真没钱。
修个路,造个河堤,又或者辟开个湖,中间能捞多少啊,财政上又要划出去多少银子。
甚至不止西北如此,整个魏国,东南西北都是如此,只是有的地方没碰着灾害,西北这回对他们来说倒霉些,恰巧碰上了几十年不遇的大雨,全面崩盘。
在此之前,哪个官员敢相信向来干旱的西北能下这么久的雨,那堤坝哪怕被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修,也没人当回事,隻觉得投进去的银子忒多,还不如中饱了他们的私囊。
傅雅仪经历的太多了,也就看得更透彻了些,所以哪怕去渡什,她也没想过靠官府太多,她信任的也只有孟昭其人。
余姝其实也明白,只是她不解,听过再多的巨贪,没亲身经历依旧不理解对方究竟是个什么心理。
古来书籍上的天灾人祸,那只是一个数字,哪怕是因人而导致,那也不过是一笔带过,可现在她看到的数字是真正的离她一步之遥血淋淋的生命。
从夏州口逃回来的人绘声绘色里头惨痛的场景,余姝听过之后便无法忘怀,哪怕她尚未亲眼见过,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绝望。
更何况,她们这些地方也没好到哪里去,农人哭天抹泪的赶收成,哪里都是一片哀愁,就连千矾坊后山的工程都不得不停滞下来,免得出人命。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余姝拖着腮,想了想,觉得应该先把重要的事解决。
她心底倒是有了点儿想法,只是不知道傅雅仪是不是也有了主意,于是问道:“夫人,你可想到了突破重围的法子?”
现在抗洪反倒已经争取到了时间,如何在这段时间里将消息传至中央,倒逼西北官府放血才是重中之重。
傅雅仪笑了笑,看穿了余姝眼底的跃跃欲试,“你是有什么主意?说说看。”
“我倒是确实有个合适的人选。”余姝摩挲着下巴,“只是不知道夫人觉得如何。”
傅雅仪与她对视,“我应该知道你说的是谁了,怎么说也是被她利用过的,现在利用利用她应该也不会介意。”
余姝闻言笑起来,两颗小虎牙显露出几分狡黠,令她面上的肃穆都衝淡了些。
两人打着这个哑谜,没有说出结果,却也明白了对方所想。
——魏清弭。
无论傅雅仪知不知晓这个新任的蕃南王实际就是永王,却不妨碍她就是最适合将这件事传达到中央的人。
而魏清弭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从余姝角度来看,魏清弭身为永王,巴不得多给皇椅上的天子找点事做,尤其是能够戳破他治下这太平盛世的事情,西北这一回出的事若是被爆出来,举国上下都要震动,那些虚假的平静,会被飞快戳破。
从傅雅仪的角度来看,魏清弭身为刚刚上任的蕃南王,朝廷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而魏清弭敢做下反叛夺爵之事,显然志向并不仅仅如此,她不会喜欢这样的窥探,西北一事,正巧是她能够引开皇室注意力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