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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和西北州牧玩到一块儿去的监察使,能够有什么不同吗?傅雅仪并不相信。
他们上钩只是时间问题,而她们要做的是做好准备。
哪怕监察使和西北州牧已经相信了七八分,那也必然会再派人潜进雍城来探探虚实。
所以,火铳要有,金矿也要勉勉强强有,至于她们这张三李四所做的事更要有。
而现在所有的戏台子都已经搭好了,就等着他们上钩了。
前些时日孟昭曾传信出来,说是山意等大夫已经有了些进展,平日里夏州口内一日起码要因疫病而死成百上千,现如今用了她们最新试出的药之后每日死亡人数已经少了许多,四日前还有将近五百二十的伤亡,到了昨日便只有三百六十人死于疫病了,甚至还有几个重疫患者被从鬼门关拉了出来,在此之前,可没有哪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还能被拉出来的。
孟昭的信报喜不报忧,她未曾说过夏州口内的惨状,更未曾说过她们自己的艰难,隻请求傅雅仪替她们再争取些时间。
夏州口里大夫也病死了不少,她们进去的人没那么多照顾病患,只能组织城里愿意的人帮忙,只是这样尤其危险,很容易将他们也感染,可一切都没有办法,人手紧缺导致这个疫病的治疗速度缓慢,所有大夫每日要看顾的病人太多了。
没有朝廷的帮助,一切只能靠她们自己。
傅雅仪看过信后没有回信,隻将这封信给了赵玉。
赵玉看着上头的笔触没忍住哭出声来,连连哀叹民生之艰,又忍不住感叹孟昭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后来赵玉又将信给了孙二,孙二看过之后同样沉默了许久,最终向赵玉承诺会全力配合她们的计策。
雍城之外或许还是一片声色犬马,雍城以内却一日比一日静默。
流民都是普通老百姓,衝城的时候或许气势汹汹,可进了城之后却也反应过来他们成了反叛军,无助和惊慌弥漫,令他们自己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可他们也不明白,他们明明是快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反,为什么朝廷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当有洪水时,他们要失去家园,当有疫病时,他们要被牵连烧死,当他们为此而反抗时,他们又成了朝廷要讨伐的叛军。
似乎无论从哪儿来看,他们都没有生路,哪怕这着急占领的雍城,也不是他们的容身之所,甚至可能成为他们的埋骨之地。
余姝坐在城墙边,看向下头沉默着走过的流民们。
他们其实可以称得上一句有秩序,孙二是个不错的领袖,哪怕占领了雍城也约束着下头的人不允许打家劫舍,更不允许衝进尚且还在雍城的人家家中。
当初雍城内百姓逃亡,第一批跑的是有钱的富商和高官,第二批是年轻力壮还能拖家带口的普通百姓,剩下的大多是些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老而失子,幼而失亲的老人和小孩儿,他们无法自己离去,只能在官府纵容的恐惧中等死或者求一个平安。
流民军入城那日,他们都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可现在也能和流民们好好相处了。
下头是个老妪推着自家剩下的柴火,周围几个身上还带着补丁的夫人正在沉默着帮她推回家里。
在路上老妪颤巍巍掏出来了三块白馒头递过去。
余姝偏过头,有些不想看了,她又看向辽阔的天际,头顶上甚至没有一朵云。
傅雅仪在下头和几个流民交流完,走到了她身边,靠在城墙上低声问:“怎么了?”
“我只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余姝指了指下头,“夫人,我也随你去过不少的地方,争战也见过,可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心情复杂。”
“哪儿复杂?”傅雅仪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手。
她是个顶顶好精致的人,到了现在却也在努力适应褴褛的衣衫。
“我觉得哪里都很复杂,我、我心底的大魏不该是这样的,”她近乎喃喃,“你看,我们余氏当年帮皇帝,掌控江南,治理江南,祖训也从来是忠君爱民,我在扬州时觉得人人都生活得很好,觉得魏国应该也是这样的。甚至我被发配,被流放,我也这么觉得,哪怕我余氏有冤屈,可余氏代代奉献治理的魏国不该是这般贪官横行,百姓流离的。”
“我去妲坍,去渡什,见过了她们的乱像,我那时候想魏国总比她们好些的,可现在来看,也并没有。”她连日以来都在忙碌,现如今闲下来了才忍不住将心底的憋屈说出来,“我越接触流民,我便越能感受到她们的痛苦和无措,她们甚至都没有我这样的仇恨过渡,她们那么相信朝廷会来救她们,结果平日里的盛世是假象,一旦遭遇点天灾人祸,她们便会被朝廷和老天一起抛弃,就像现在一样。”
余姝这些时日和赵玉接触了不少次,偶尔有些时候,赵玉是在哭的。
赵玉这个人颇为感性,却也真的是位一心为民的好官,余姝没有去问她为什么会女扮男装成为朝臣,她隻静默的看赵玉在收到每一个消息后的反应,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到后来的理解。
余姝扮作李四的这些时日,与流民接触了太多次,她的心境也随之发生了太多的变化,以至于现在竟然也有些茫然无措。
傅雅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缓声说:“余姝,你有没有想过,会发生这一切是因为黄天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