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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城的城墙上涌去了更多人,他们看着下头的场景颇为瑟缩起来,一时间惊恐之声甚至超过了火炮和雷电。
“为什么要打我们?”
“朝廷不是来援助我们的吗?”
“我们好不容易治好了疫病,现在为何又要攻打我们?此前的焚烧之举还不够吗?”
“朝廷为何如此?为何会对我们刻薄至此?”
“若迟早是一死,那还不如若开了城门直接打!”
属于雍城和夏州口的兵将被上官催促着上前,可甚至危及他们动手,面前的城门便已经打开了,里面跑出来的是一群面黄肌瘦,持着木棍铁锹之类兵器的流民,他们眼底皆是悲痛,站在高大的马屁前,显得格外渺小。
监察使察觉为首的流民似乎要说什么,连忙说道:“杀了他!”
一根箭羽穿过人群,直直袭上了那人的心口,流民死不瞑目的倒下了,这仿佛一场战争的信号开始,马队踏开了城门前的这队流民,迅速带着大军进了城。
可所有人都有些恍惚。
他们带着艰难一战队想法来的雍城,在外屯兵了将近半个月,结果就这样?半个时辰不到便结束了?他们便进了城?
大军刚进了一半,队伍又停下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队老人和妇人,同样的衣衫褴褛,却每个人面上都是麻木且愤恨的,对前来的官兵充满了仇恨。
军队能在城门前开战,进了城内之后又怎么能向老弱妇孺动手?
监察使攥紧了车辕,不知为何,心口狂跳了起来。
依旧是刚刚传令的将军,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道:“我们不杀老弱,让道吧。”
站在最前头的老人一头白发,手中拄着根廉价的拐杖,整个人颤颤巍巍,眼眶发红,她的媳妇儿搀扶着她,让她能够再往前走一步。
“你们杀了我们吧!”她字字泣血道:“夏州口内疫病,无数大夫远赴而来,为了危机而入城,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在后方保护我们,结果呢?你们早早便离去,在我们无知无觉中下令焚城,要烧死我们几万人啊!那才多久!十日不到,你们便放弃了夏州口内的所有人和夏州口外没有染上疫病的百姓!”
“雍城太守和官兵惧怕我们匆匆逃走,留在雍城内的老弱愿意接收夏州口外的流民,让他们不至于无家可归,这么久!二十多天,你们不曾来这里见过我们哪怕一回,甚至不曾给过我们半点援助,雍城求助无门,你们可知晓我们是如何过来的?不曾灾荒年,却无一粒粟!是留下的诸位大人,他们一直鼓励我们,说朝廷不会忘记我们,会来的我们才信!可你们来了,却是这般?原来竟是将我们定为反贼?”
说罢,她一步步向前走去,目光坚定。
监察使见状收紧手,有些惊慌的说道:“堵住她的嘴!”
可却已经晚了。
“昨日,夏州口终于传来了好消息,瘟疫好了,夏州口内的百姓有救了。今日,我们是在庆祝,”她眼底带了几分嘲讽,“可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呢?来攻打我们,来指责我们,甚至在我们欢呼朝廷终于来了的时候将我们指责为反贼?”
“那我想请问,在我们无家可归的时候,在我们痛不欲生的时候,在我们挣扎求生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她抹了把眼泪,“我们为何会成为反贼?明明是雍城的百姓们放我们进来的,他们可怜我们,也愿意与我们风雨同舟,我们又谈何反叛?”
说着她便走到了刚刚说话的将军身旁,“你们不是要杀吗?那来杀我!”
身经百战的将军竟然也被她的气势所摄,下意识收了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发须皆白的老人已经撞上了他的刀尖,鲜血喷涌,溅上了他的手,竟然也令他有几分颤意。
身后的队伍生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竟然已经有了哗然的趋势。
“娘——”
“住口——”
西北州牧对军队的斥责还没有说出口,军队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名灰头土脸的兵将连滚带爬从队伍中穿了出来,他一把抱住了地上老妪的尸身,涕泗横流。
还剩一口气的老妪狠狠推开他,哑声道:“数典忘祖的东西,滚。”
兵将被推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狠狠抱住了渐渐没了声息的老妪,一时竟然感觉天地都在旋转,痛苦万分后忍不住对坐在云车上的监察使质问道:“圣上的命令不是说救下雍城百姓,治好夏州口的百姓吗?为何会要十日便焚城?若是没有雍城百姓将夏州口众人迎入城内,我的亲人们岂不是早就死在烈火下了?”
“你还有没有尊法?”监察使第一次被一个下等的兵卒斥责,他心口淤起一口气,已然明白了这雍城要闹哪出,这分明是准备引得军队哗然啊,“她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一直沉默着站在老妪身后的媳妇儿抹着眼泪,将一张带着朝廷印鉴的书信拿了出来,神色惶惶,“弟弟,这是我们寻到第三重营帐,本该是诸位大人们住的地方找到的命令,上面写了于八月二十一放火焚城,免得将疫病传播,焚城范围包括夏州口和夏州口外的整个荒野。若不是雍城百姓颇为仁义,我们已然死在火下。”
“我们本来以为今天是瘟疫治好的消息传出去,朝廷终于派人来了,原来你们竟然是要将我们当乱党诛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