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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谁才是那根湘妃竹,怕是不太好说。
等到快进门时,傅雅仪瞧了眼前头虚掩的门,突然问道:“我同我娘长得很像?”
嬷嬷愣了愣,随即轻声应道:“姑娘同我们小姐是长得七八分像的。”
傅雅仪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并不宽敞,甚至可以说有些狭小,烛火燃起将里头映得亮亮堂堂,主座上坐了老太君,副座空置着,至于傅雅仪的外祖母方多月、大姨傅止淮皆坐在下首,这也就是二房的话事人了。
二房男丁不丰,也没这个追求,大概是老太君和方多月掌事太舒爽并且深知若是将手中这点权柄交给男丁怕是要看人脸色,便也没有可以去培养二房的男丁,毕竟她们在傅府生存本就需要小心翼翼,没了男丁反而少了一分外界的觊觎,到了这一代,二房掌话的是傅止淮,她比傅湘姩晚成婚,并且是招赘。
见着了傅雅仪的那一刻,方多月骤然起身,眼底泛出些泪光,她想上前却又有些不敢,反倒踌躇在原地隻灼灼看向傅雅仪。
可她眼底都在显露着一个字——像。
太像了。
傅雅仪的脸长得太像她母亲了,小时候便像,长大了之后再长开,更像了。
这让饱受丧女之痛至今无法疏解的方多月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傅雅仪面上的神情很平静,老太君坐在主位轻咳了一声,那是对方多月的提醒。
“深更半夜傅大当家来访有失远迎,请上坐。”
老太君缓缓说道。
显然,这么一段时间她们已经弄清楚了傅雅仪现如今的成就。
若问老太君现在看见傅雅仪激不激动,那自然是激动的,可她们也是最没资格激动的人。当初护不了傅雅仪将她送走,这么多年不闻不问,那到了现在见了面再说自己多思多想反而显得虚伪,还不如现在便用最公事公办的态度将要谈的事谈好,要修复感情大可以等以后,时间多得是。
傅雅仪看出了老太君的打算,也面不改色的接受了。
她确实不爱谈感情,这样相处反而让她觉得省心。
所以她坐到了副座上,除老太君这最高的长辈代表着傅氏二房的面子外,在场的其余人确实没有她手中掌控的权柄高,她坐得很坦然。
“既然老太君相邀,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老太君眸光轻闪,竟然隐隐有几分笑意。
是为傅雅仪不经意流露出的狂妄,颇合她的胃口。
她点点头,“来,将你想同我们做的事说说看。”
傅雅仪也没有兜圈子,“余羡想同你们合作的事,便是我想同你们合作的事。”
她眸光锋锐,与老太君对视:“世道将乱,惟淮安一地尚且平静,可这平静又能维持多久呢?何不先下手为强?”
老太君一句话点出,“你这是在挑唆我们谋反。”
“是又如何?”
傅雅仪说完这句话,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如此坦然反而令人不知道回答什么是好。
一旁的烛火明灭,落在她面上时终于令人看清了她唇角的那抹笑,轻蔑而狂妄,却能让所有人感觉到这并非对她们,而是对皇权。
屋子里坐的都是她的血亲,她们能理解说出这句话的傅雅仪,皇权下沾的鲜血里有她们的亲人。
可她们不知晓的是面前的这个小辈,早已从仇恨的阴影中解脱了出来,哪怕依旧惦记着报仇却也已经不是她最主要的目的,她轻蔑的不是某一位皇帝手中的皇权,而就是皇权这个东西。
不管有没有沾上她的族人和亲人的血,她都轻蔑。
皇权,以及由皇权衍生而下的官权,她从头到尾都看不起。
所以她能在此刻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哪怕傅家二房的人早已清楚了傅雅仪的目的,可当亲耳听到她如此轻易没有半点避讳的说出这句话时还是惊诧的。
她的目光赤裸却也深刻,她只看向老太君,缓缓说:“您,过去没有想过这件事吗?”
老太君深吸一口气,她握紧了拳头。
将近八十岁的身体,与傅雅仪对视后不知为何燃起了一把火,从上到下都有一种沸感。
不是被傅雅仪这几句话所惑,而是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她尚未出阁前也不知天高地厚,她会质疑一切自己认为不合理的东西,可人生这样漫长,人总会在在重重阻碍与磨砺中变得圆滑、高深,懂得趋利避害,她学会了拱手称呼圣上,学会了避讳要避讳的名姓,她是个女人,便更要收敛自己的性子,要做到贤良淑德,要做一个贤内助,直到她死了丈夫手握整个二房的权力才稍稍觉得自己从重压中走出来了些,起码也获得了几分自由。
也是因此她才会放权给方多月,那是一个过来人对走上她老路的小辈的照拂,在整个傅家她对方多月甚至比对自己的儿子还亲。
傅湘姩是她最喜欢的小辈啊,从小带到大,从牙牙学语到小孩到婷婷玉立上能打马弯弓,下能琴棋书画的少女,她给她选最好的亲事,亲手送她风风光光出嫁,然后等来了她的死讯。
还是被冤死的,死得那样凄惨那样可怜,甚至来不及见上最后一面!
可随着这把短暂的火燃尽,老太君感到的便是深切的悲哀。
她又何尝没有想过给傅湘姩报仇,她们这些知晓淮安李氏一案根底的,在傅湘姩死去时日日夜夜都在咬牙切齿得想报仇,方多月几乎哭瞎了眼睛,刚刚掌权的傅止淮险些拔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