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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周雪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反倒让我对她有了些好感。
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让我依旧如鲠在喉。
“我要看书了,”杨周雪对我说,“你没事的话就练练字吧。”
我僵了一下。
她朝旁边的桌上一指:“那里笔墨纸砚都备全了,你随便用。”
我不想动她的东西,但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碰过这些东西——而如果谢氏没有将我和杨周雪偷换的话,这些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杨周雪不知道拿了本什么书,已经看了起来,她的侧脸对着我,眼尾拉长,微微上挑,又细又密的眼睫毛就像振翅的蝶,阴影落在瓷白的脸上,格外好看。
我先移开了目光,看向铺了宣纸的桌子。
最上面一张宣纸是整整齐齐的蝇头小楷,字迹工整漂亮,一笔一划都相当自然,我知道是杨周雪写的。
这幅字让我有点心烦意乱,随手就将它拿到一边,按照谢氏教过我的那一套方法,铺纸,选笔,磨墨,又在一旁摞起的书里随便拿了一本,想练一下字。
杨周雪的镇纸是一隻玉雕的狮子,我拿笔的手一颤,墨就溅到了玉狮的头上。
我不敢任由墨水留在上面,隻好用手去擦,结果蹭了一手的墨。
想写字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的厉害,不听我使唤似的,怎么也不肯在宣纸上落下一笔。
好不容易才让颤抖的幅度变小,毛笔刚沾上纸,就像被宣纸吸住了一样,留下的墨又厚又重,模仿不出杨周雪的一点精髓。
杨周雪还在那里悠然自得地看书,我盯着宣纸上看不出字的一团墨迹,隻觉得心一下就凉了下来。
我想,倘若我是杨旻和杨夫人,我也不会将杨周雪逐出府。
一个花了十七年才养出的十全十美,和一个早就被耽误了先机的女儿,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会更喜欢杨周雪,是理所应当的。
我不会说好听的话,骨头也硬,长的大概也不及杨周雪的十分之一,就算占了个嫡长女的名字,在其他人眼里,也许杨周雪的鸠占鹊巢算不上什么大事。
否则为什么他们迟迟不让我认祖归宗,又不给我改名呢?
我写下我的名字,“谢明月”这三个字,怎么看怎么敷衍至极,比不上不知道斟酌多久才选出的杨周雪这个名,也配不上皇亲贵胄的杨家。
杨周雪还在翻书,我在那一刻开始埋怨谢氏,也怨恨起了她。
“你真的不关心谢氏吗?”我忍不住试探。
杨周雪循声看过来,她的眉眼精致如画,我在其中竟找不出丝毫谢氏的影子:“你的身份暴露的时候,她就注定是死路一条了,我都自身难保,还有心思去理会她?”她嗤笑一声,“她不把我拖下水,我就感恩戴德了。”
“她是你亲娘啊……”
“她生的是我,养的是你,怎么也没见你落下两滴眼泪,现在又猫哭耗子做什么呢?”杨周雪挑起眉,她活的远比我清醒,“我是杨家嫡次女,这个身份,需要我再跟你重复一遍吗?”
我被她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杨周雪很得意似的,她重新看向自己面前的书:“你也没那么在意谢氏的死活,就没必要对我指手画脚。”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手里蘸饱了墨水的毛笔“啪嗒”一声,滴下的墨水在宣纸上留下了大片的黑。
而我也没有逃脱进宫的命运。
三天后,杨周雪从照玉手里接过了一封信,看完后朝我展颜一笑:“姐姐,九公主点名道姓,要你也去当她的伴读呢。”
衝突
杨周雪的语气里没什么幸灾乐祸的意思,她窝在椅子上,依旧是刚见面时那副万事不放眼里的模样,抬起眼看向还在跟手中毛笔作斗争的我的时候,眼睛里才浮现了极为促狭的笑意。
“是你跟九公主说的吗?”我把毛笔放下来,问道。
她又重新看向了手中的信,我看不明白信纸的材质,只能从上面鎏金的纹路猜测它有多么金贵。
良久,就在我想再问一遍的时候,她才慢悠悠地开口:“不是,我没那个精力。”
我没信。
一开始是她主动提出要我随她一起进宫,就算我拒绝后,她似乎没了这个想法,可九公主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想见我呢?
“只是做伴读而已,你又不在宫里住,担心什么?”杨周雪语带嘲讽,“是怕自己御寒的衣服不够吗?”
我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她和杨夫人的共通之处,她们俩不耐烦的时候,说话的语气总是相当尖酸刻薄,直截了当地往人的心窝子里戳。
我被她这句话梗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
那是照玉从杨夫人那里领来的,我听几个小丫鬟说过,这原本是给杨周雪准备的,因为我突然到来的缘故,才不得已留给了我。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后,将手心攥成了拳,用力捏紧。
我说不出反驳的话,那几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鬟明知道我和杨周雪的身份,却在暗里踩我一脚,就好像我的到来多不招人待见一样。
可我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即使我现在已经是杨家的嫡长女,可每次回到杨周雪的行春居,我都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的孤女。
杨周雪比我高一点,我穿那几件本来是为她准备的衣服时,总得把衣袖和裤腿的布料往上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