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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周雪朝门外指了指,我走出去,照玉将包起来的药倒进了罐子里,见我出来,有点犹豫:“你是要自己熬吗?”
我正想摆手,杨周雪却在房间里开口:“照玉,你把火生起来后,就去忙你的吧。”
照玉眼睛一亮,道了声“是”后,熟稔地在药罐子下生了火,再给我将扇子递给我:“麻烦你了。”
我接过去,照玉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你疯了?”我回头,果不其然,杨周雪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她身上裹着不知道从哪儿扯过来的披风,被烧得通红的脸被冬风一吹,整个人都在哆嗦。
她朝我笑笑,也不说话,我有点恼了:“你让我干照玉该干的活,我无所谓。大冬天的,你发着烧,为什么不在床上好好躺着?”
杨周雪寻了个躺椅躺下,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大概正好能看清我的一举一动。
“以前我生病都是自己去抓药,再带到行春居自己熬药,”杨周雪的声音都是软的,像熟透的梨,咬一口就能尝到一嘴丰沛的甜水,“照玉没有经验。”
我没好气地问道:“所以呢?作为第一个给你熬药的人,我需要感到荣幸吗?”
“不需要,”我第一次发现她还挺擅长蹬鼻子上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杨周雪总算有了点因为不舒服而显得懵懵懂懂的模样,她盯着我,“我就是太难受了,不想自己熬药。”
我确认了自己吃软不吃硬,在杨周雪的眼神里被迫缴械投降:“你离风口远一点,我在门外给你熬药。”
“嗯。”
谢氏身体不太好,我也不是第一次熬药,只不过当药香在我的搅动和扇动下从罐子里飘出来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的灵魂依旧沉淀在旧巷里,一抬头就能看到谢氏直愣愣地看向我的眼神。
现在我在飘起来的雾气里扭头看房间里,只看到杨周雪含着笑的脸。
“你跟谢氏真的很像。”我一恍神,几乎在她的眉眼中看到了谢氏的一颦一笑,情不自禁地开口道。
杨周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在柴火被烧得劈里啪啦的声响中缓缓道:“我不想承认她是我的母亲。”
“为什么?”
杨周雪凝视着我,在那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她将脱口而出的是什么秘密,可她说出口后却又让我感受到了怅然若失的失望:“你会希望你的母亲是一个红杏出墙、偷换其他人的孩子还盗窃财物的疯子吗?”
我为谢氏做苍白的辩驳:“她的本意是为了你好……至少她爱你,不是吗?”
“她爱我?”杨周雪挪开了目光,她端详着自己的手掌,“我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杨旻……父亲也不知道吗?”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发现了谢氏红杏出墙,也许是那个男人始乱终弃呢,只不过谢氏找了父亲接盘,反而事情败露了。”
杨周雪的口型是两个字:“真傻。”
我有些如鲠在喉,想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又觉得自己这么说像站着说话不腰疼,于是选择了闭嘴。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回答父亲的?”
“我说皇上的决定无可指摘,”杨周雪道,“但是我的态度不能决定一切,所以谢明月,你做好和将军府同生死共存亡的准备了吗?”
我看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你先把药喝了再说吧。”
我把药倒进碗里,扇了一会儿,确定滚烫的药水温度已经降下来后才递给她。
这种药苦而涩口,咽下去也不会有回甘,杨周雪就像丧失了味觉一样一饮而尽。
我回想起她给杨旻的回答。
杨旻当然不是要让杨周雪为将军府的未来做什么决定,他可能都没有那么信任杨周雪。
他将杨周雪叫过去,只不过是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去通知她而已。
杨周雪清醒却无法阻止其他人沉沦,只能眼睁睁地接受现实。相比之下,不被信任也没有收到任何通知的我都好像没有那么可怜了。
夜间
杨周雪喝完药后就将碗递给了我。
“要不,你还是躺床上去吧?”喝了药后的杨周雪脸依旧通红,裹着披风也能望见她抖得实在厉害的身体,我怕她被风吹得更严重了,便问道。
杨周雪低低地“嗯”了一声,她将手递给我,要我把她扶起来。
我一边觉得这个姿势格外尴尬,一边僵着胳膊任由她靠过来。
杨周雪比我想象中要轻的多,她的颈部靠在我伸长的胳膊上,我侧过脸就能看到她瓷白的皮肤,因为发烧而变得滚烫,隔着厚厚两层布料都能感觉得到。而她顺势直起身来,一顿一顿的呼吸就在我耳侧,有点痒,以至于我有点难受地蹭了一下。
她一沾床就闭上了眼睛,大概是太累了。
我回房门口收拾东西的时候回想起她难言疲态的模样,不理解她每天都在担忧什么。
既然身若浮萍,那便顺其自然就好了,何必因为杨旻给的压力而郁结于胸呢?
照玉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就将罐子和药碗清洗后放在了房门口。
回到房间后,就着杨周雪的呼吸声,我才想起来,她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我,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