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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没听她叫我几声姐姐,这个时候就开始叫了,我有点无奈,倒也答应了。
我跟着她走到亮着灯的后厨,她踮着脚从窗户缝外往里看去,回头朝我展颜一笑:“没有人。”
她的笑容在渐渐明朗起来的月色中格外好看,眉眼五官各有各的顺眼,不知道哪里的光在她眼里碎成点点的光,我愣住了。
杨周雪见我迟迟不动,拍了拍我的肩膀:“谢明月?”
她又不叫我姐姐了。
“哦哦,”我佯装无事,催促道,“那进去吧。”
杨周雪熟稔地将盛在碗里的数十个汤圆团子端了出来,我守在锅旁等着水烧开:“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杨周雪搬了个小板凳守在旁边,听我问起就抬起头看我:“的确不是第一次。”
“你没有自己煮过汤圆吗?”
杨周雪没有看我,她好像不太习惯和我对视太长时间。
“我以前来后厨不敢闹太大动静,最多从蒸笼里拿两个桂花糕,”杨周雪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也不敢在这里待太久,拿了就跑。”
“现在怎么敢待在这儿了?”我把汤圆拿过来,看着团子顺着水滑进锅里,溅起了很小的水花。
杨周雪站起来,她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没怎么用力,只是搁着而已,她的呼吸喷到我的耳边,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偏过头看她。
她道:“因为现在有你啊。”
暖冬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杨周雪看过来的目光烫了一下。
我知道她的眼睛好看,眼尾长,眼窝又略深,睫毛纤长,眼瞳的颜色深黑得如同漩涡,盯着我盯久了就让我有一种她在深情地注视着我的错觉。
“……等你有自己的府邸了,也无所谓有没有人陪你吧。”我有些仓皇地移开了目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有时候我都在怀疑杨周雪是不是给我下了蛊,否则为什么每次我都会因为她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悸动。
杨周雪没有回答,她只是指了指锅:“别把汤圆煮烂了。”
我见水已经烧了起来,开始冒泡泡,十来个白白胖胖的汤圆在泛白的水里翻滚,再多煮一会儿就会将皮煮烂,赶紧将汤圆捞了起来。
我停了火,让杨周雪去拿碗:“别在旁边坐着等吃的,把碗和杓子拿过来——这是什么馅儿的?”
“黑芝麻,”杨周雪把碗拿过来,眼睛亮亮地等着,“我想吃八个。”
一共十五个汤圆,本来就不可能平均分,她要多吃一个我也无所谓,于是给她捞了八个汤圆。
杨周雪给我拖过一个板凳让我坐下来,我和她肩并肩地坐着,手里端着一碗汤圆,
水蒸气袅袅升起,逐渐没入最顶端的空气里,我尝了一个汤圆,外面的糯米皮揉的又软又有筋道,嚼起来隻觉得黏而不腻,里面裹着的黑芝麻馅被糯米皮的淡而无味中和了过分的甜味,汤又是暖和的,咽下去时仿佛将冬天夜里的寒气驱散得干干净净。
“我的生辰要到了,”杨周雪吃得很慢,就好像从来没吃过汤圆,所以吃起来的时候格外珍惜,她偏过头看向我的神情很安宁,“你会送你什么礼物吗?”
我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忠叔和杨夫人并没有给我发月银,我又身无分文,除了进出宫的日子就是待在行春居消磨过一天的时光,根本不可能给杨周雪买礼物。
更何况我也不知道该送她什么。
谢氏还在的时候,她从来不过生辰,我年岁渐长也懂了事,有一次在她难得清醒的时候提起过她的生辰,她却沉下了脸,直说她没有生辰。我以为她在哄我,可事实却是她真的没有过一次生辰。
因此我并没有送人礼物的经验。
于是我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
杨周雪便笑道:“也不急于一时。”
“你不是说快到了吗?”
“是啊,”杨周雪不知是不是刻意重复,她弯着眼睛,“在后天,十二月三十日。”
我又一次被迫回忆起被告知将属于自己生辰给了杨周雪的那天,那时的我满腹委屈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在心里怨了千遍万遍。
现在的我内心里却毫无波澜。
“我想要你送我什么,”杨周雪用杓子搅和着碗里的汤,没吃完的几个汤圆在她搅动出来的漩涡中晃晃悠悠,“我会告诉你的。”
“是吗?”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隻当是自己想太多了。
杨周雪道:“是的。”
我匆匆吃完了剩下的汤圆,把碗搁在案板旁时才发现杨周雪还剩四个。
“你不吃了吗?”我问道。
杨周雪又往嘴里塞了一个汤圆,可能因为周遭无人,又或者是觉得在我面前无所谓,她没遵循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嘴里鼓鼓囊囊的:“我吃,就是没吃过几次汤圆,有点舍不得吃这么快。”
“将军府不过元宵节吗?”
谢氏也很少在元宵节的时候给我煮汤圆,原因很简单,没钱。
将军府却不一样。
我想不明白杨周雪没吃过几次汤圆的理由。
“过,”杨周雪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她嚼得很慢,可能是甜馅的汤圆吃多了容易腻,她喝了一口汤,“但是一个人只能吃三个汤圆,一整个晚上,桌上就摆着三个碗,一个碗里三个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