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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听:“我已经猜到了。”
“不,”阿容的神色格外认真,他以手捂嘴咳了咳,指尖残留着一点血沫,他浑然不在意地抹去,“你所知道的,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连洞中窥豹都算不上。”
然后我就知道了一个筹谋多年、几乎要让人佩服这些人能隐忍不发这么久的计划。
将军府也好,太子也罢,都是这盘只剩残棋的局中几颗棋子罢了。
“谢氏红杏出墙的对象是观海阁的前任阁主,他让谢氏有了身孕,也给谢氏种下了蛊。你知道为什么杨旻会发现谢氏红杏出墙吗?因为在阁主的计划里,谢氏是以后行事中最重要的一环。
“谢氏被阁主控制了心神,偷换了两个孩子,将流着阁主血脉的孩子养在了杨夫人那里,自己带着将军府的嫡长女住进了旧巷——我听说谢氏有疯病对吗?不,谢明月,那不是疯病,那是蛊虫在她体内的效果时轻时弱,她的意识有时候会重归清醒……但是她不可能告诉你真相。
“你会进觅柳楼也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其实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代替其中一个人的存在。觅柳楼里的那个小厮碰巧和我同名同姓,我没想到易容后会被一时心软的你送出了觅柳楼。原本的计划是我只要在你面前刷个脸,让你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就行,但是你让我离开了那里……”
阿容带着顺从而乖巧的笑意: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有些麻木地听他继续说。
“太子第一次来大夏的时候,知道你们大夏的皇帝不可能松口,放弃纳贡这一块肥肉,不过我们的醉翁之意从来都不在酒上,太子给皇帝下了蛊。蛊虫在脑袋里爬来爬去时会牵动头痛这一症状,无药可解,只有我的琴声才能缓解一二。
“所以我离开觅柳楼后,在观海阁其他人的帮助下来到了江南,和早就埋下的死士见了面。她缠着江南总督养异瞳猫,我在江南总督的府里弹琴,等你们的太子南下江南,因为我的琴声而带我回到了京城。”
阿容有些渴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热气腾腾的水雾将他的神色遮掩的模糊不清。
我听到他继续说:“我用琴声操控大夏皇帝脑袋里的蛊虫,意料之内地留在了宫里,虽说被九公主要求教她弹琴也是早在计划里的,但是我的本意是要去找宁贵人。
“对,宁贵人是观海阁的人,她恨大夏的皇帝,也恨自己的那个孩子,是十一皇子吧?天可怜见的,爹不疼娘不爱。”阿容随口感叹了一句,“让她刺杀太子就是为了给五年后的大夏太子递一把刀,一来让大夏太子和大夏皇帝在私底下撕破脸皮,正式开始分庭抗礼;二来宁贵人的存在始终让人放心不下,死了当然最好;三来,逼迫大夏太子不得不把心神放在江南,还得让那个死士进京入死牢。”
“所以呢?”我感觉自己终于醍醐灌顶,可声音依旧是颤抖的,“需要我跟你们说一声恭喜吗?”
阿容的神色黯淡下来,他道:“谢明月,你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被带走?”
“可能是赫连狨良心发现,觉得你们骗我骗了这么久,不帮我脱离苦海对不起我。”我讽刺地回答。
“不是这样的,”阿容脸上竟然露出了惊惶的表情,他似乎想握住我的手,可又惶惶然地收了回来,“谢明月,你有想过为什么谢氏换孩子的时候能够那么顺利吗?”
“……”
我终于感觉到了震惊:“将军府有你们的人……谁?”
我不等阿容回答,自己先反应过来了:“是不是贮禾?”
“是,”阿容道,“她是我的母亲。”
我想起我第一次看到贮禾时她的态度,阿容来将军府时贮禾殷切的动作,她给他准备糕点,为他斟茶倒水……原来都是有迹可循。
“那她之前偷偷去行春居,是为了找什么东西吗?”我问,“是杨周雪和九公主来往的信件?”
“是。”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提杨周雪了。”
阿容忙问道:“为什么?”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对不对——无论是你的身份,还是贮禾的身份,又或者是你们早在这么多年就定下的计划,她都知道。”我闭了闭眼,觉得眼睛格外酸涩,居然没什么心情生气,而是微微勾起嘴角笑笑,“她未必是你们观海阁的人,但是她身上有一半你们前任阁主身上的血……你们想招揽她,但是她没答应进观海阁?”
怪不得她那么在意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原来是因为她不做将军府的嫡女就很有可能被迫进入观海阁;怪不得贮禾对她的态度热切而温和,原来是因为阿容的存在和她身上的一半血脉;怪不得她不愿意我和阿容有过多的来往,甚至不肯喝一口贮禾倒的茶,原来是担心他们的真实身份会牵扯上自己。
我不清楚杨周雪究竟是不是真的向往自由,但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看清了她在那个时候的心境。
在很小的时候,贮禾就告诉了杨周雪她的真实身份。
我困在旧巷艰难地寻求着一条生路时,她在深宫和庭院的来往之间永远都如履薄冰。
最后活出了一颗比谁都要机巧的心。
“萧应德是个蠢货,”阿容连“大夏太子”这四个字都不愿意说了,他频频冷笑,“但是杨周雪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