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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我进来的声响,阿稚将手中的小金锤往旁边一扔,迎了上来:“小姐,你不坐轮椅真的没事吗?”
我摇摇头,坐下来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杨周雪。
妇孺流放……
寒山城气温本就不高,又离北陵不远,这几天连绵不断地下着雪,风夹着雪一吹,就足以让人冻得发抖,我在这里都被阿稚强硬地围上了厚厚的披风,就连铺在客栈床上的被子都是厚厚三层。杨周雪再怎么说都是在将军府娇生惯养地长大的,我想象不出她挨饿受冻的模样。
更何况,她一定还以为我还如她所愿那般恨着她。
这么一想,我心里就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痛来。
“小姐跟阿容聊了些什么啊?”阿稚继续敲她的核桃,“你看到他人皮面具下的脸了吗?”
我摇摇头。
阿容用的那张脸依旧是觅柳楼里和他同名同姓的小厮的脸,我从未想过要看清他真正的模样。
虽说他的确为我解开了和杨周雪所产生的误会,但是我一想到我和他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心里便总觉得难受。
好歹……我还记挂了他有一段时间呢。
“我也没见过他的真实模样,听说像他这样学习过轻功、蛊术、易容、政事、琴棋书画的人,在观海阁里也极为少见,哪儿像我,就因为公主喜欢吃核桃,就得练怎么把核桃完美无缺地从壳里敲出来。”
我心道怪不得阿稚敲了一路的核桃,现在都在敲,原来是因为北陵的公主喜欢。
阿稚唉声叹气了很久,她敲了一堆核桃,放在小盅里递给我。
我拒绝:“我不吃这个。”
阿稚就自己拈了一颗:“我想回北陵了。”
我带着歉意想,杨周雪还没来呢,就委屈你在这里多等些时候了。
阿稚拖着下巴,一脸无忧无虑的天真:“不过阿容受的伤的确挺重的,幸亏你的腿暂时不需要针灸了,太子就带了一个医官,给阿容治伤已经忙得团团转了。”
她绿色的眼睛总让我想起大夏京城外的宝真寺,那里的庙宇森森,让人疑心望不到头。
写着“分道”二字的下下签,是大夏和北陵和平下的假象,皇上和将军府的离心,我和杨家的背离,却唯独不是我和杨周雪的殊途。
如果可以,我想和她同归在最自由的世间。
为了等杨周雪,赫连狨在这家客栈待了五天之久。
我难得出一次房门的时候,正碰上拿着扫帚扫雪的老板娘,我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和听到动静后看过来的老板娘对视。
她用大夏话问我:“你是大夏人吗?”
阿稚在房间里逗花续玩,赫连狨在陪医官帮阿容换药,其他几个暗卫和侍从早就被派去找杨家流放的妇孺的踪迹了。外面鹅毛大雪落了老板娘一身,她看向我的目光很温柔也很慈祥,会让我想起偶尔清醒的谢氏注视我的眼神。
原本只是出门等消息的我顿了一下,点点头,答道:“是。”
老板娘叹了口气,她抓住扫帚的手被风雪吹得发红,我看到她的手指上有大片红肿的冻疮。
“这里生意不好做吧?”
“不好做,”老板娘一面扫雪一面回答,她道,“这里离北陵近,一年四季都是冷的,我家老头就是在这个地方被冻死的。天可怜见的,县老爷去京城要拨点款,朝廷是叫人送过银钱也送过炭和米,到半路就被山匪劫了,哪里落得到我们老百姓手里呢。”
我低声道:“我看话本里说的那些山匪强盗之流,都是绿林好汉,隻做劫富济贫这等事的。”
老板娘苦笑起来:“你是哪家的小姐吧,跟去京城经商的北陵商人私奔去北陵的吗?要我说,北陵那里虽冷,但也没有这样冻死人又饿死人的情况发生……只是你自己走了,父母不着急啊?”
我没有反驳她说我是“私奔”的话,毕竟要解释起来实在是太麻烦,若是要撒谎我又编不出什么理由,隻得避重就轻地回答:“我父母已经去世了。”
老板娘唉声叹气起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是最无用的东西,只能保持沉默。
怪不得这几天做好后送上来的饭菜都卖相不佳,阿稚嘴巴刁,戳着软绵绵的腊肉嫌弃它太潮,恨不得去抢花续的小鱼干吃。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听到赫连狨的声音,于是回过头道:“还是没有杨周雪的消息吗?”
赫连狨的身形高大,他斜睨了我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态度好一点了:“还没呢,最近大雪封山,路途遥远,可能钦差放慢了脚程吧。”
我踮起脚尖去看延绵出去的小路:“那也不至于这么慢吧。”
赫连狨似笑非笑:“谢明月,你这么关心杨周雪做什么?”
“她是我妹妹,我怎么就不能担心了?”
“妹妹,”赫连狨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他说不出是什么语气地冷笑一声,“跟你异父异母的妹妹是吧?”
“不然呢?”
赫连狨的神色变得莫测起来:“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他对我的态度一开始就不是很热络,在得知阿容把杨周雪的计划都对我和盘托出后,更是一副懒得理我的表情。
我也无所谓他究竟是怎么看我的,刚才老板娘说我是跟北陵商人私奔的时候,身上起的那一身鸡皮疙瘩还没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