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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全程在边上用笔记本电脑录音并做文字记录,还时不时地瞥眼看周淙的手写笔记,发现这编辑蛮有意思,用一支老旧的英雄钢笔写字,下笔如龙蛇,写得特别快还特别好看。他觉得周淙可能是学过速记什么的,笔记里有一些符号看起来跟药方似的,很有意思。
不愧是风物传媒的首席编辑,这回易老应该是能定下来了。
三人一直谈到中午,易成江当场就做了决定约好签合同时间,郑成立马跟主编打了个电话,主编在那边谦虚了两句便开始洋洋得意:“我说什么来着,郑助你找到我就妥了,我们周编专攻疑难杂症,到她手里的稿子没有做不好的。”
郑成趁势接了一句:“刘主编您这话一点儿没夸张,这样,我们留周编吃个便饭就放人回去,这边还有点细节问题需要多谈一会儿。”
主编痛痛快快地应了,转头在微信上叮嘱周淙多用点儿心,别让易老失望……云云,周淙不咸不淡地回了个收到。
真啰嗦,自己不做还要承人家的情,她也是倒霉,怎么就没把这姓刘的给顶下去,如今让他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易成江自然不会纡尊降贵地跟周淙吃饭,按理说郑成请她吃饭都属于赏光,周淙也不扭捏作态,收拾好笔记本就跟郑成一起走了。
正值中午下班时间,易氏大楼的电梯里人满为患,30层的大楼从20层往下都是租赁出去的,各色社畜都要在这个时间里出来觅食,郑成颇有点不好意思。
“抱歉,周编,其实应该提前下来的。”
周淙没有领略过上层人士必须单独乘电梯的尊贵待遇,对此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大大方方地开句玩笑:“没关系,我挺扛饿的。”
六部电梯有四部同时到达,郑成虚虚地让在周淙身侧,两个人低声交谈着出了大厅。
身后从另一部电梯里出来的温且寒不信邪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前方那个女的!不正是她对门那肤白貌美胸大腰细腿长且直的冷漠邻居么!
邻居姐姐和一风度翩翩的男士边走边聊,面带微笑,落落大方,风情又端正。出大厅时被热风吹乱了鬓发,她也没伸手捋一下,只是微微偏头甩了一下头髮,就这个小动作,好像一颗子弹击中了她的心房。
可边上那位男士……好一副眼里有光的模样,不是情侣,就是已经明晃晃有好感的状态。
似乎有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了心上,温且寒在心里疯狂哀嚎,完蛋了么这不是,她要犯错了,她要往火坑里跳了,她好像看上一个直女,谁来拉她一把,要么甩她个耳刮子也行。
周淙完全没发现偷偷窥伺她的温且寒,但不动声色地跟郑成拉开一点距离。
吃饭时接着谈了一点细节问题,易成江这个自传当然是要找人代笔,郑成的意思是以后由他直接跟周淙沟通稿子的问题,于是两个人顺理成章地加了微信,至此,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周淙开车返回公司。
主编见她回来脸都快要笑出花儿来,却追着问周淙手上另一本书的进度:“随珠的稿子写怎么样了?”
周淙说了个大概:“应该是快完稿了,她最近在老家,我们都没见面。”
主编靠在椅子上眯了眯眼:“要是能把随珠签咱们公司就好了,她人气这么高,稳赚不赔。周淙你跟她接触比较多,这个人性情怎么样,有希望签过来吗?”
周淙端着保温杯抿了两口热茶:“别想。青云阅读是什么量级?网文平台 1,多少大神都是从青云起家的,随珠都能跟青云解约,她为什么要签咱们?再说了,签实体图书公司不也一样是卖身契,她图什么?”
主编瞥眼看了看她,很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说不定就图你呢?”
周淙“呸”地一口吐出一片茶叶:“那你想的可真美,让员工卖身可是违法的。”
主编鸡鸣似的自己笑了一会儿才勉强收住:“不开玩笑,周编先去问一问嘛,万一呢?”
随珠
问都是多余。
明流欢都活不了多久了,签约不签约又有什么意义?
当初明流欢投稿到风物传媒的邮箱,第一轮就被毙了,原因无他,女同题材太小众了,而且还不好过审,何必惹这个麻烦。
周淙一直以来都是负责文史哲类图书的编辑,流行文学不是她的业务,但她听同事们吐槽了几句,说有个作者可惜了,文笔很好故事也很好,一看就很有笔力,但恰恰是因为太好了才出不了。
没有当下流行文学的那种爆点,倒是太像严肃的正经文学了,现实向太浓,还是个悲剧,现在的读者们哪吃这一套啊。
周淙只是有点好奇,便要了那稿子来看,同事还半真半假地恭维了她一句:“周姐捎带着看看呗,没准儿能剑走偏锋出个爆款呢。”
稿子文笔确实很好,不扭捏造作,有种驾轻就熟的老练感,如果是新人,那就是天赋异禀,但周淙觉得这一定是个老手。
小说名《临终关怀》,大纲呈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脉络,写一个乳腺癌晚期的同性恋女作家,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邂逅了一个晚来的人。这晚来的女人不是她的命中注定,而是一间临终关怀机构的员工,拿着女作家的佣金为她编织一个临终前的爱情美梦。也许是造梦者太过用心,女作家深陷其中,最终因为抓不住这梦幻的爱情,在病痛之上又新增许多痛苦,原本是为了让自己安详离开的临终关怀,最后却变成了刺向自己的致命一刀。女作家怀着怨恨与不甘离世,造梦的女人在葬礼上为自己戴上了一枚戒指,故事到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