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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周淙觉得自己距离昏迷就差个一百米了,她这个样子是决计走不出医院找个诊所输液,便沉沉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住院。”
医生立即叫来个护士吩咐道:“快推个轮椅来,这姑娘坚持不住了。你拿上她医保卡给她办住院,赶紧送病房去。”
坐上轮椅后的事情,周淙就迷迷糊糊不记得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液体都已经输完两瓶,病床边的小椅子上坐着个人,正劈里啪啦地在笔记本上打字。
“岁南?”想咳嗽的意愿不是很强,想必是先用激素压了下去,但嗓子哑得像鸭子。
明岁南立刻起身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淙姐你吓死我了,昨天就没打一个电话,今天我想着问问你是不是太忙了,结果电话一通是护士接的,听说你都起不来了,我姐立马哭了。”
明流欢吓哭了却没来医院,说明她的情况更糟糕了,周淙心头沉闷,“流欢……没事儿吧?”
就这几个字,明岁南骤然间红了眼圈,眼看着也是瞒不过去,只能实话实说:“昨天又昏迷了一小会儿,起来也待不了多大会儿,她太疼了。”
周淙撑着胳膊要坐起来,岁南没让她使劲儿,把床摇起来后扶着她肩膀给她垫了个枕头靠着,然后把晾在边上的温水递过来,“喝口水吧,你这嗓子我听着就疼,得干冒烟儿了吧。”
周淙小口抿了半杯,岁南立刻接住杯子放回去。
关于明流欢的话题过于沉重,两个人都不太想聊这个,明岁南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盯着笔记本屏幕看,周淙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病房墙壁上挂的时钟,“岁南,你回我家一趟,帮我拿点……换洗衣服,然后把书房那迭楚辞的稿子给我拿来,笔记本也给我提来。”
明岁南惊讶地抬头看着周淙,连隔壁两张病床的病号和家属也扭头看他们。
“淙姐,你都这样了还要工作呢?”
咳嗽劲儿突然上来,周淙咳了几声后淡淡道:“我没法儿什么也不干的待着,不然容易胡思乱想。”
明岁南听懂了周淙的画外音,她要是不让自己忙起来,就难免要乱想明流欢。小伙子突然内疚丛生,人家好好一人,跟他姐好了以后却一天见一天地忧郁,这叫什么事儿?
陪伴死亡、等待死亡、见证死亡是一个磋磨正常人心绪的耗能过程,至亲如父母手足都难以坦然接受,更遑论爱人?
撞破
住院也没恢復得更快,每天吃药、输液、雾化还挺麻烦,但第一次住院的周淙觉得病床睡起来还挺舒服,又厚又软,跟病友们聊聊天,晚上统一熄灯睡觉,感觉生活都变规律了。但一瞧门口那张床上的老奶奶连呼吸都费劲的时候,她又瞬间清醒过来。
虽然大家都是肺炎,但她突然意识到,有的人可能会死在这个病上,而她之所以还能觉得躺在这里挺舒服,完全是因为她还年轻。
老爸的话又响在耳边,你自己过,你七老八十需要人伺候的时候你怎么办?你能全靠护工吗?
并不能。
这两天跟病友家属聊得多了,周淙发现护工群体真是一个很难定义的群体,简而言之就是遇上一个好的不容易,怕是得烧了八辈子高香才成。
从这个角度来看,明流欢能在家人陪伴下走完生命中最后的日子,也算是不幸中的幸运了。
同事们趁着下班时间三三两两来看过她,主编更是带来了好消息,《临终关怀》样书出来了,估计圣诞节就能邮寄到手。一听这消息,周淙硬是梗着脖子在24号就闹着出了院,她得第一时间拿到样书去送给明流欢看。
明流欢一直期待着样书,听到这消息也特别开心,跟周淙视频通话的时候简直是容光焕发,不停地问这是不是老天给她的圣诞礼物,周淙还没好透,哑着嗓子抱怨明流欢眼瞎,这哪里是老天给她的礼物,明明是她周淙呕心沥血、三催四请地给她弄来的礼物!
明流欢笑得直咳嗽,眼角沁出泪花来,笑着伸手擦了擦屏幕,仿佛是在摸周淙的头髮,“好啦,我错了。这是我们周编辛辛苦苦给我做好的书,是我们阿淙呕心沥血做好的书,是我的阿凛送我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这也是最好的临终礼物。
周淙满心都是得偿所愿的快乐,像第一次入职的时候期待着第二天去上班。12月25号可能是她这前28年里最富有意义的一天了,重要性不亚于她第一次拿到独立责编样书的那一天。
傍晚的时候,岁南来访,大门一开,包裹得蚕茧一样的明流欢居然也在外面,她虚虚地靠在岁南身上,看见周淙的那一瞬,眼神明亮。
周淙赶紧把人扶进家里,心头一顿怦怦乱跳,这人身子虚成这样瞎跑什么啊,万一有个……可怎么是好。
“大姐,你要是活蹦乱跳的我就不说什么了,你去爬山我都没二话。可你看你这走路都费劲,大老远地跑我家干嘛?”周淙嘴里抱怨着,手上不停地姐弟俩倒了热水,想想又往明流欢的杯子里加了两杓蜂蜜。
明流欢也不端杯子,就探着手虚虚地拢着,周淙把茶几往沙发边推了推,明流欢便把两隻胳膊都搭在茶几上,双手拢着杯子取暖,好半天才凑上去喝了一口水。
岁南“咕咚咕咚”几口把水喝完,站起来道:“你们说会儿话吧,我去车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