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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三次感到近乡情怯,第一次是为了柯婷回家出柜,第二次是跟老周冷战四年后和好,这一次是丢盔弃甲,狼狈回家。
压了几天的情绪猛然开个口子,周淙不出意外地又病了,回家半路都开始发烧,等到家进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打摆子,把老周和老杨吓了个够呛,都没顾得上问她为什么剪了头髮。
喝过粥吃了药,周淙躲在屋子里蒙头大睡,一夜没出屋。
元旦清晨,杨荷芳和周召良等着她起床吃饭,结果等到老杨都要去上班了,周淙还没动静。周召良自打周淙10岁以后就再也没不敲门进孩子屋过,这回是实打实生气,气势汹汹地闯进周淙屋里,“刷”地一下掀了被子,把周淙揪了起来。
周淙顶着个四处支棱的狗啃刘海怔怔地瞧了周召良一眼,突然抬起双手捂着脸就哭了,老周和老杨当时就懵了,错愕地看着对方。
“你怎孩子了?”杨荷芳问。
周召良简直冤枉死了:“我能怎啊,她那样一看就是跟——”
“小寒结婚了。”周淙突然嘶哑着嗓子说道,说完还抽了一下。
周召良和杨荷芳惊讶地愣在那里,三秒钟之后,周召良狂躁地“咣咣”捶墙,瞪着眼睛骂道:“我跟你妈到底做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瞎子来!”
不怪老周和老杨要生气,实在是太愤怒了,那年周淙也是这么垂头丧气地回家来,然后半死不活地跟他们说“柯婷结婚了”。
不是他们对自己闺女有感情滤镜,周淙她就是这种掏心掏肺对人好的性子,可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一次不成两次也不成,结果还都他妈是一样的伤人。
周召良气得脑门青筋直蹦,一边听着周淙哼唧唧的哭,一边推着杨荷芳往外走:“你别在这儿操心了,就你最惯她!惯得她不知人心险恶,总让别人给她上课。”
“哎,老周你这话丧不丧良心啊,孩子长这么大你管过几天?”杨荷芳要翻旧帐了,周召良赶紧住嘴,“赶紧走吧你,要迟到了!放心上班去吧,心心我照看着,保准给你修直溜儿。”
杨荷芳被周召良连推带撵地给送走上班了,老同志又返回来把周淙给叫起来:“别哭,看你也不烧了,起床。”
周召良出去把门带上,周淙慢吞吞地穿好衣服。
父女俩是同款的灰色单珊瑚绒居家服,脚上还是同款的兔子头拖鞋,周召良盯着周淙洗漱,完了让她换衣服。
“干嘛?”周淙抱着豆包坐在沙发上不动弹。
周召良跟看智障似的瞅着闺女:“你不吃早饭啊?”
“我失恋才一星期,还没走出感情阴影呢,没胃口吃饭不是很正常的事?”这话说得有点欠打了,周淙居然跟老周翻了个白眼。
周召良不由分说地从衣架上取下来周淙的衣服劈头盖脸扔了她一身:“赶紧给我穿上,等我换完衣服发现你还没动弹的话,你给我等着!”
老同志还挺暴躁,周淙怕把老周气出个好歹来,不情不愿地换了衣服。父女俩一言不发地出门,周淙把羽绒服帽子罩头上,毛绒绒的大貂子领把脸挡了一大半。
一老一少就这么甩开腿走路,足足走了半小时才到了一个早餐店。
周淙坐到路边的小桌子上才想起来,这地方是从前他们住过的大院那一片,这个早餐铺子开了几十年了,小时候老杨不让她在外头瞎吃,可她总馋这家店的糖糕,老周得空就偷偷带她来吃嘴。
满满当当一小筐放到面前,里头装着四个糖糕,两个菜角和一堆油条,周召良又端来两碗豆腐脑,生抽和菜码已经放好。
周淙咬着个糖糕又在那儿啪嗒啪嗒掉眼泪,这么多年了,老周还记着呢。
老周“嗤”了一声,看着周淙那没出息的样儿就来气,恶声恶气地训道:“这有啥好哭的?以后擦亮眼睛,咱找个仙女儿好好过日子。”
周淙着实被老周这粗糙又别扭的安慰给暖到,心里霎时透亮许多。
虽然回了家,可周淙怕自己这幅鬼样子被外公外婆看出什么来,没敢上门去看看两位老人家,隻想着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到时候再去也是一样的。
窝在家里也很无聊,周淙实在是没什么事干,干脆拉着老周在市里乱转。父女俩说好谁也不玩儿手机,特意去小卖部换了一兜硬币,碰见哪个公交车就上哪个,坐车上瞅哪儿顺眼就下车去逛一逛。
俩人逛了周淙小时候念过的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还看了看杨行当初转让的那家画廊,去网红餐厅吃饭打卡,去游乐园坐小火车,跟一群中学生同场玩儿碰碰车,去体验了网红推荐的密室逃脱,结果老周全程都在挑人家布置的bug,还发现多处安全隐患,出门反手举报消防不合格。
最后两个人到了烈士陵园。
周淙没见过爷爷,周召良对父亲的印象就停留在他牺牲的那一天,父女俩坐在墓碑下裹着大棉袄聊天。
“爷爷好帅啊。”周淙小学时学校总在清明节组织学生来烈士陵园扫墓,她那时候就格外自豪,毕竟不是谁家都有人能埋在这里的。她那时候太小,不懂生死,更不懂牺牲,隻记得同学们都说她爷爷这么年轻这么帅。
周召良得意地搂了搂花白的头髮:“那是,你爷爷不帅哪能生出你这么帅的爹?当然,关键是你奶奶也好看,俩人这是优化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