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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疼痛,林燃的额头上渗出汗珠,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周围围满了医生和护士,正在检查她被刺中的胳膊。
林燃朝跪在她身侧不知所措的季容安看去,哑着声说:“别担心,我没事的。”
那男人被保安们带走了,林燃被医生们带走了。
季容安跌坐在地上,心有余悸,路人想要扶她,她摆摆手拒绝,自己爬起来。
人群已散,她走回刚刚站的地方捡起保温桶,温热的汤水流了一地,变得冰冷,斑驳难堪。
她转过身,看向刚才林燃摔倒躺下的位置。
那里还留着几滴血迹。
季容安依旧心跳得厉害,她知道林燃的话都是为了安慰她——她注意到了林燃颤抖的手,并且清楚地看见了林燃眼里的惊慌。
她林燃再优秀再厉害也是个血肉之躯的普通人。
她的手,那是神经外科主治医师的手。
季容安咬紧打颤的牙齿,拎起保温桶跌跌撞撞朝刚才医生们带走林燃的方向跟过去。
急诊有一间诊室门口站了不少医生护士,想来林燃应该在里面。
那些医生在讨论这刚才的事情,其中似乎有医院领导,正在询问具体经过。旁边还有人在打电话,听起来是在联系警察。
季容安一个人站在几步之外,脚步停在原地,她不敢靠近,怕打扰他们。
她帮不上忙,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样汹涌的无力感。
有医生注意到她,过来问她有什么事,季容安只是摇摇头,医生便也不再管她。
站了好一会儿,急诊室里终于有医生出来,那女医生摘了口罩和旁边的医生们说:“情况还好,就是伤口有点深,缝了三针。”
医生们交谈了一会儿,两三位院领导进去看望林燃。
那位为林燃处理的女医生突然开始张望,问旁边的医生:“林医生说她有个朋友来了,你们有看见吗?”
季容安抓紧了包带,朝那边走了几步。那女医生注意到她:“啊,你是来找林医生的吗?她说有朋友来给她送饭。”
说完看了看季容安手里沾着油渍的保温桶。
季容安脸色难看,也顾不上尴尬,她点点头:“是的,是我,她……她怎么样了?还好吗?伤得严重吗?”
女医生微笑了一下:“别担心,她没事,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儿,院长出来你再进去吧。”
季容安说:“好,谢谢。”
几分钟后,院长出了诊室,几个医生边商量着什么离开了。
季容安推开门走进去,白色的帘子后面,林燃一个人坐在旁边的病床上,正低头盯着自己被纱布缠住的左小臂出神。
“林、林燃?”季容安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涩住。
林燃抬头,依旧面色如纸,但额上的汗已经收了。见到季容安,她扯出一个微笑:“你来了。”
季容安应了一声,抿紧了唇,红着眼走到林燃身边蹲下,看着被纱布包住的伤口:“你怎么样?”
林燃摇摇头:“没事的,小伤,已经不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呢?那个男人那么大的力气,那把刀子那样锋利。季容安没有戳穿,蹲在林燃身边,根本不敢碰她,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
林燃有些慌了:“真的,我没事的,一点也不疼。”
季容安抬眸望她:“我知道,我信你的。”
林燃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坐这里吧。”
季容安把保温桶放在旁边桌上,在林燃身边坐下。
“这是给我带的饭吗?”
“嗯……”
季容安有点不好意思,她说给林燃带饭,结果刚才忙也没帮上,现在饭也没了。
林燃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髮:“没关系的,等我休息一会儿,我们回我办公室吃。”
“好。”
林燃靠在床头,用右手拉住季容安的手:“刚才是不是被吓到了?”
季容安和她对视却不说话,视线有些模糊。
她不敢想象,要是那刀扎得偏一点,后果会如何……
“没事,不怕。”林燃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语气是少见的沉重,“那个男人,是为了他的母亲……”
上周,急诊来了一个患者,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全身伤痕累累,脸被削掉一半,血肉模糊,一条胳膊也受伤严重。
老太太十分痛苦,伤口难以忍受的剧痛让她的情绪越来越焦躁不安,一直在挣扎喊叫。而当随行的四五个家属看到医生开出的检查项目单,就开始质疑其中的一项——腹部ct。
在他们看来,老太太只是头部和胳膊受伤严重,身上只有皮外伤,包括老太太自己,隻注意脸上的疼痛,一遍遍强调自己腹部没有受伤。
他们认为,医生开出这项检查,就是为了挣钱。
争执不休,急诊的医生有些生气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这项检查的必要性。
可那些家属已经失去理智,认为医生在这样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还想着挣钱。
劝说无果,患者和随行家属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眼看着要动手打起来了,医生隻好打出一张单子,白纸黑字写着:患者本人不同意做腹部ct,后果自负。
后来,患者和家属签字了。
再后来,老太太死了。
死因:脾脏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