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因为她在等。
等已?经风光无限,名满天?下的虞别夜被人背叛,落入绝境,满身?是伤来寻她。
渊山。
白雪厚厚覆了一层, 唯独山巅一片青葱,来自凝禅玄武无极境的灵息滋养着这片土地,仿若春回。
虞别夜站在山脚下, 抬头遥遥看去,神色有一刹那的恍惚和怔忪。
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分不清此处与画棠山。
但也只是一瞬。
要说像, 也不过是这雪白与烟绿的色彩像,画棠山是一片雪遮掩所有痕迹的空寂与虚无,但渊山……
渊山是救赎一切的希望。
就像他在过往这两年中,曾经无数次在风雪之夜归来,立在渊山脚下遥望山巅,再随便寻一隅树冠,就这样?蜷缩其中。
只是这样?, 他都能觉得安心?。
又或者?说,也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他继续在第二日天明时起身,继续启程, 去奔赴下一场生死未知?的秘境。
也有那么一两次,他与段重明和凝砚狭路相逢。
段大师兄刚刚结束一场厮杀, 正?在擦□□上的血渍,他周身杀气还未散去,看向虞别夜的时候,冷笑一声:“你还敢回来?”
虞别夜心?道自己?不仅敢,还回来好几次了。
此时凝禅不在, 他也不必如往昔那般在段重明面前掩盖真实的自我。
他平淡地看向段重明:“我为?什么不敢?”
段重明开始撸袖子:“你知?道我这一身伤里, 有多少是因为?你受的吗!”
虞别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六合天。段大师兄增益不少。不过受伤多半还是因为?不够强。”
段重明:“……”
刀已经拔出来了,还没归鞘, 不然就在这儿砍这小子几刀吧。
然后便见?虞别夜倏而笑了起来,他过去的笑总是带了点儿伪装的乖巧,这会?儿卸下那些面具,笑容里便天然带了些散漫,和说不清的一丝邪性。
段重明心?头一跳。
旋即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清脆铃音。
虞别夜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了合虚山宗的檐下铃,铃绳是代表了乱雪峰的暮山紫色,明明白白昭示了他的身份。
“师兄为?师弟挡两剑,也是应该的嘛。”
段重明:“……”
段重明给气笑了。
他虚虚点了虞别夜两下,扔了句“别让我看见?你第二次”,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倏而转头:“你要上山?”
虞别夜出乎他意料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山巅:“我就在这里。”
那天夜深,段重明又来此处看了一眼。
一身玄衣的少年合衣抱剑,靠在树下,周围甚至连一个?结界都没有,只有那只长大了点儿的小虎妖依偎在旁边,似是在用自己?的毛皮给他取暖。
傍晚见?面时,他与他针锋相对,看起来神采飞扬,提剑还能再杀穿一个?秘境,就像是这些时日里各大宗门口口相传的那样?。
但这会?儿虞别夜蜷缩在那里,戾气全消,面色苍白,身形单薄,气息也并?不很稳,显然身上还有未愈的伤口,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却唯独对此处十足放心?的……小狗。
段重明沉默片刻。
……还能是因为?觉得此处安全。
还不是因为?这山,有段重明在那儿不舍昼夜地守着。
那檐下铃还真是被他物尽其用,连现在都不放过。
段重明嗤笑一声。
唇部紧绷的线条却放松了下来,虽然翻了个?白眼,但眼神到底变得柔和了一些。
被人信任,总归是一件身心?愉悦的事情。
尤其是被虞别夜这种满身是刺的人。
而人一般只会?在一种地方彻底放松,全无防备。
家。
更何况,他说归说,但其实早就发现了,被虞别夜引到渊山的那些人,与其说是虞别夜带来的麻烦,不如说更像是专门筛选了适合他当下修为?的人来给他练手。
想到这里,段重明的眼神变得有些感慨。
半晌,他到底上前给虞别夜盖了个?毯子,但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告知?凝禅。
凝禅应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理应由?虞别夜自己?决定。
那毯子虞别夜没还。
段重明自己?林林总总也就这么一块,之后挨冻了好几天,才等到殷雪冉路过,又给他捎了一块。
直到若干天后,虞别夜再次出现在附近,许是已经被抓住过一次了,他明目张胆了很多,身上依然盖着那袭他之前送的毯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就露了个?头在外?面,脸色比上次还苍白。
段重明:“……”
看起来更凄惨了是怎么回事。
段大师兄揉了揉眉心?,懒得再管,转身而去。
此后林林总总还有几次,虞别夜形容总是凄惨,有次唇边还带血,摇摇欲坠,简直像是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才走回渊山脚下,然后安心?地昏迷过去。
段重明没管。
恰逢凝砚路过,凝砚站在旁边大呼小叫冷嘲热讽了半天,虞别夜也没反应,凝砚这才确定这是真的晕过去了,僵持片刻,十分不情不愿地把虞别夜拖到了段重明的院子里。
段重明不会?醒灵,凝砚也不会?。
凝砚不会?是因为?不需要,他自己?天生复原能力就异于常人,好得极快,压根不需要学?。
拖回来以?后,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会?儿,凝砚掏出自己?那块佛琉石,极为?不情愿地在虞别夜胸口放了一夜:“便宜你了。”
然后默契地和段重明谁都没提要告诉凝禅的事情。
那一夜,虞别夜虽然浑身剧痛,高烧不退,还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却度过了过去这一年多以?来最为?安详的夜晚。
佛琉石散发着冰冷却温柔的光芒,将他的周身都笼罩在一片绯红之中,让他的所有伤口都加快了愈合的速度。
昏迷中的虞别夜感受到了熟悉的触感,下意识抬手,握住了那块佛琉石。
清晨,虞别夜烧退,睁开眼,在确认了手里是什么后,几乎有那么一瞬,以?为?凝禅来了。
他猛地翻身而起,眼中的光却在看清手里的佛琉石和周遭的环境后,骤而熄灭,从忐忑惊喜不可?置信,变成了自嘲和沉默。
不是凝禅的。
那便只可?能是凝砚的。
虞别夜的眼中终于多了一丝疑惑。
如果说凝禅有佛琉石,是某种机缘巧合而来,为?什么凝砚也要随身携带一块?
是祖传,还是有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原因吗?
许久,他将那枚佛琉石装在匣子里,放在了桌子上,又想了想,放了一大袋子妖丹在旁边。
这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凝砚醒来以?后看到的时候,冷哼一声,将所有东西收了起来。
两年多来,虞别夜数不清自己?在渊山下睡过多少个?昼夜,洒下过多少伤重的血,但他确信自己?见?过渊山的每一个?春秋,每一次落雪与盛夏。
除了她。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过。
某一次他来的时候,凝禅恰好在山巅调试傀,也不知?是不是什么新品种,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