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姜且见她冷静下来,才松了手。
落摇:“真是他?”
姜且不敢出声,只用力点头。
又是针落可闻的沉默。
这次是落摇先开口:“师姐,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会儿。”
“好好好,那你休息,我先回去了。”姜且起身时又补一句,试图安慰她,“别想太多,你今日能走出逍遥阁,明日就能走下三界山。”
落摇:“……”
姜且也意识到自己这安慰人的话十分古怪,可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词了,只能对落摇郑重点头,拍肩鼓励,先行一步了。
等人走远,落摇才慢慢坐到了椅子上。
小遮颤巍巍道:“大美……啊呸,他真是魔尊?”
它又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敢去东神山下?真当我们天界没人了吗!”
落摇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轻轻喝着茶一边把来龙去脉给梳理清楚了:“神魔大战后他失去魔髓,听闻苏醒后一直“罪业”缠身,在竹林时他身上涌动的黑气,想必就是“罪业”了。”
小遮跟上了她的思路:“他是冲着潭水中的至阳之力去的,至阳之力能溶解“罪业”!”
小遮又道:“还好我把潭水的至阳之力吸走了。”
之后小遮就昏迷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落摇道:“嗯,我又给了他三枚至阳丹。”
“啊?”小遮一愣,忙又道:“幸亏如此,不然我们很难全身而退。”
魔域那位年轻帝尊,是出了名的丧心病狂,若是没有还了那三枚至阳丹,只怕他们早像那些高等魔族一样,被捏爆心脏。
落摇没出声,她在思考。
小遮忍不住问道:“主人,现在该怎么办,真要与他合作?”
落摇抚弄着雪白的杯身,慢声道:“为什么不?魔尊也好,鬼圣也罢,无非是要鸿蒙树下的魔髓。”
小遮回过味来了:“也对。”哪怕合作的人是鬼圣,也还是给魔尊取魔髓。
“这未必不是机会,当年我费尽力气也没见着他,现在……”落摇转头,托腮看向远处的逍遥阁,“挺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小遮:“!”
它从落摇的发尖跳下,歪着脑袋看她。
二百年了,它再一次从她眼中看到了那促小火苗。
曾经的东神帝姬,可是年仅一百岁就凭一把残缺伞剑,横扫魔域的战神之女。
子时见
其实,落摇从未见过魔族那位年轻的帝尊。
只是从她走下鸿蒙树,有了自我觉知的那一刻,就对这个名字念念不忘。
落摇无聊时,总爱翻看母亲曾经的事迹,而最近最清晰最详细的记录,便是那场神魔大战。
由魔尊夜清掀起,天界四国应战,最后竟不得不请出古神烛照,才彻底镇压了他。
彼时的夜清也不过才三百岁,放到人间界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可他单枪匹马上神山,只身硬闯四位神帝布下的千重诛魔阵,以长剑直指鸿蒙树,逼得古神烛照现身。
世人皆知,魔尊被抽走魔髓,一败涂地。
世人都道,烛照大获全胜,再一次守护三界,庇佑天下人。
按理说,身为烛照的女儿,落摇应该开心,与有荣焉。
可是她不开心,不甘心。
是这个人,害得母亲沉睡。
是这个人,害得父亲落泪。
尚且年幼的落摇,最大的心愿是前往幽荧深渊,让那沉睡的帝尊彻底永眠。
人总要为年少轻狂付出代价。
落摇失去神骨后,再也没提过镇杀魔尊之事。
这二百年来,她过得散漫闲适,看似悠悠哉哉,可小遮知道,她日夜煎熬,无比痛苦,就像一只折翼的鸟儿,掉进深深的枯井中,只敢在深夜抬头,遥望那不可及的天空。
可现在……
落摇体内有了灵脉,她在逐步恢复修为。
魔尊夜清近在咫尺,她有了击败他的可能。
落摇恨夜清吗?
更多是执念。
她想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古神烛照的女儿。
——烛照能做到的,她亦能!
落摇喝空了杯中茶水,起身道:“走吧,去逍遥阁。”
小遮顺着她肩膀跃向发尖,橙色小火苗昂扬挺胸,大声道:“遵命,主人!”
落摇住的小院离着逍遥阁的主殿很近,她来时太过匆忙,又因为伤寒,没什么精力去打量,此时放眼看去,才感觉到长生峰的缥缈曼妙。
三界山的八座主峰,各有各的特色。
除了两座公共领域——无涯峰和宜居峰——其余六座多少都对应了峰主的喜好。
长生峰峰主历来是鬼族的高等修者,如今的鬼圣白藏,也是一位境界高深的“玄鬼”。
六族当中,最不好惹的是魔族,其次是鬼族。
前者是一群走火入魔的疯子,后者是一群死不瞑目的偏执狂,真要算起来,还真不好说哪一个病得更重。
不过能上三界山的魔族和鬼族,都经过了心性考验,尤其是能成为峰主的,更是魔族中的奇葩,鬼族中的怪胎。
比如长生峰峰主白藏,以书痴化鬼,感天动地感人肺腑。
比如静心峰峰主希声,魔族中的佛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长生峰很有鬼族的风格,山上松柏嶙峋,云雾缥缈间,空灵素雅。
峰上建筑也体现了鬼圣白藏的喜好,整个逍遥阁的高度一般,但铺开很大,尤其是地面,全部是白色石砖。从上方俯视,就像一本摊开的书卷,落在上面的小院则是一个个文字,白纸黑字,奇妙有趣。
主殿在中线上,黑木结构,有薄薄轻纱浮动,让飞进来的雪花急速融化,染不了那浓郁墨色。
落摇体内灵气充盈,不再畏寒,她脱下了厚重的毛绒斗篷,穿了轻薄的暖白色衣裙,行走间袖笼和裙摆摇曳,意外撞破了这色泽浓郁的主阁。
“见过陛下。”落摇踏进阁中,对着上座的男人行了礼。
对于称呼的转变,夜清并不意外,他本也无意瞒着她,只垂睫问道:“考虑好了?”
落摇抬头,神态间并不过分恭敬,而是有了神族帝姬的从容,隐隐还藏着些许锋芒,她看向夜清道:“我联系过父亲了,他已知晓此事,有劳陛下帮我拟化灵脉。”
夜清回得简单明了:“你的身体承受不了太多的幽荧之力,需每日汲取。”
对此落摇并不意外,她知道不可能像小遮说得那般,轻轻松松让她闭关到五百岁。
落摇又问:“可要签订心誓?”
夜清:“不必。”
“陛下不怕我反悔?你每日给我幽荧之力,我若是五百岁时不带你入鸿蒙树,你岂不是亏了?”
“你这副身体,至多还有十年寿命。”言外之意就是,十年后的落摇得求着他要幽荧之力,否则她暴毙而亡。
“倘若我这在十年里寻到了其他续命之法呢?”
“若能寻到,你还用枯等二百年?”
“那不一定,你看我这不就时来运转,得了陛下的幽荧之力来续命?既已转运,难保不会有好运接踵而至。”
夜清倏地看向她:“……好运?”
落摇有些莫名,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说了这俩字。
没等落摇询问,夜清再度冷着脸道:“随你,不过须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