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我终于忍不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许衷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缓缓地往我这边看过来,一脸不可置信。
我慌慌张张地松开手,又在许衷的注视下挺直了背。
我比划道:这就是你睡觉时要开灯的原因吗?
他无需矫饰,假装曾经很幸福。
“你看着我”
“你是不是没有置办过西装?”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门的时候,听到坐在椅子上的许衷这么问我。
他的手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我眼尖地注意到下面压着两张做工精致的纸,就这么毫不设防地展露在我面前。
我的心狂跳起来,下意识地,我将钥匙搁在一旁,径直走到了餐桌旁边。
许衷没再开口,他也不阻止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了那两张薄薄的纸。
庄重的正红色背面用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笔端勾勒出金色的图案,是承志集团的logo,在保留了原有的简单素净上,增添了怎么看都不算画龙点睛的几笔花草。
我深吸口气,翻开了内页。
是用钢笔写就的邀请函,黑色的字迹刚劲有力,笔锋尖锐,几乎划破纸张,占据了这张纸几乎一半篇幅的内容措辞严谨客气,态度端正疏离,挑不出丝毫错处。
“看完了吗?”许衷问我,“两张邀请函的内容一模一样——除了我们俩的名字。”
我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许衷”和“沈涣”这两个名字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衷。
他的态度远远比我坦荡,他离我很近,我知道他能够闻到我身上被冬天湿冷的风在裹挟着我前进时留下的冰冷味道。
我跟他离得这样近,近到我弯下腰就能够亲吻他的嘴唇。
“许志国寄过来的,要我带着你出席,”许衷将邀请函从我松动的指尖扯了出来,他耸耸肩,任由轻薄的两张纸飘在桌上,在桌角摇摇欲坠,“我在衣柜里没有找到西装,就来问问你。”
我怀疑许衷在跟我开一个过分荒谬的玩笑,我垂下去的手捏住了围巾的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无疑是一场鸿门宴,是开弓就没有回头箭的无硝烟战争,谁都看得出来许志国来者不善,也许其中还有许钦言推波助澜。
我都能看明白的事情,许衷没道理会看不穿这场过分拙劣的戏码。
更何况,在我二十三岁过分贫乏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参加过这么庄重盛大的宴会的经历,许衷自然不可能在我的衣柜里找到西装。
我攥成拳的手被许衷一点点地掰开,他温柔地揉搓着我每根僵硬的手指,似乎是在无声地告慰茫然而立的我。
许衷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没打算给你订做一套西装,时间上赶不及,而且没必要。”
赴宴时间是下周六,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避开了我在柏林夜轮的那次班。
“他们想看我的笑话,我不在意,但是许志国点名道姓要你去,我总得维护你。”我敏锐地察觉到许衷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这让我有点不舒服,在潜意识里我早就把自己和许衷绑在了一起,像是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问他:不能不去吗?
许衷嗤笑,可能是在嘲笑我的过分天真,又可能是为过分薄凉的许家感到悲哀。
“你不会想知道许志国为了达成目的会实施多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许衷没有松开我的手,他似乎也想从交握的指尖汲取一些动力,“沈涣,我就应该把你藏起来,而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存在。”
他话语里的眷恋太深,让我不由自主地低头看着他。
许衷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染上了苦涩,这让我持续不断的心跳慢了下来。
他推开我,站了起来,我意识到他比刚到我家时瘦了不少,从毛绒绒的睡衣里伸出的手腕细的就像骨头上只裹了一层薄薄的皮,会让我有一种轻轻一掰就会折断的错觉。
许衷的作息跟我的一模一样,我都快忘了上一次我回到家时他躺在床上陷入梦乡是什么时候了。
“你在想什么呢?”许衷注意到我的心不在焉,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像想拍掉并不存在的雪,他眉间的刻痕有些深,看上去很疲惫,“我会陪着你的。”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可能是我眼睛里过分灼热的情绪烫到了许衷,他堪称惊慌失措地将目光移开,又犹犹豫豫地停留在我身上。
“沈涣,”许衷可能也有点底气不足,毕竟我跟他都不知道前路究竟是什么模样,“你看着我。”
我顺从地看向他——我看到许衷素白的脸,他的眼睛深而黑,眉眼间的艳色不会因为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而减上几分,薄而红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可能想在我的注视下给我一个熨帖而温柔的笑容,可是最后也没能让嘴角扭曲成向上的弧度。
许衷的手攀附上我的脖颈,我以为他会做些什么、我们俩会发生什么——一些除了拥抱和接吻以外的事情。
但是没有。
许衷的手指在我的侧颈徘徊良久,最后也只是解开了围巾。
冷气从扯开的缝隙里钻进来,在我看着许衷时,他同样也在凝视着我,像是想用刀锋一样的目光将我的五官细细镌刻在脑海里,任由汹涌的浪花无数次地冲刷也无法磨损分毫。
“沈涣……”我身形一僵,的下巴被他抵住,柔软的发丝在我裸露出来的脖颈上留下了轻微的痒意,他就着这个姿势埋首于我的颈窝,第一次,我在许衷身上感受到了比海啸还要澎湃的眷恋。
于是我怀着同样的心情回应了他的拥抱。
我由衷地希望下周六不会再来,那场专门为了许衷而设立的鸿门宴可以不复存在,许志国也好,许钦言也罢,都能够远离我们的生活,哪怕我也不清楚,我和许衷这样算不算得上搜索引擎上定义的幸福。
或者我能够再自私一点,用不太能上台面的手段将许衷永远都禁锢在我身旁。
此刻我只是沉默,在心里咀嚼许衷的名字。
我不知道你瞒着我的计划,不知道杨明阳为什么总是看着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许志国寄过来的邀请函是否在你的意料之中……我只知道我爱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你的态度”
邀请函所说的地点是位于建海市市中心的一家新建成的公馆,我在网上查过它的市价,称得上“寸土寸金”。
“很惊讶?”许衷靠过来,他看了一眼我的手机页面,撇了撇嘴,“这块地是许志国盘下来的,他本来准备进军房地产,后来又觉得钱赚的太多了需要享福,就修了一所公馆。”
我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手心里的衣角的布料,很轻地点了点头。
我有点紧张,许衷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他穿了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黑色风衣,里面搭了一件同色系的无帽卫衣。临近傍晚的风有些大,他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垂下来的围巾末端微微晃动,整个人看上去瘦削而冷漠,只有偏过头看向我时,幽深的眼睛里才有了点暖色。
许衷没有给头发做定型,也没有去订做西装,我局促不变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在许衷不掩担忧的目光下看向他。
他轻轻地咳了咳,比起为了缓解我的焦虑,更像是在清嗓子。
“不会发生什么的。”他低声说,是在给我承诺。
我再一次点了点头。
“晚宴七点半开始,我们不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