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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伞留给她,一人独行向前,却无谓她是否跟上陪伴。
她忍不住提声:“崔恆!”
对方终于停下,他静默许久,于长街回头。
洛婉清看着他,不由得捏紧伞,犹豫许久,才开口:“我是来问赵壮……”
“第几次?”
崔恆出声,洛婉清一顿。
崔恆想了想,似是回忆道:“我记不清了。”
他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像是海水缓慢又深沉流淌而过:“好像每一次我都在观望,每次我觉得我离你很近,可是李归玉出现的时候,我便意识到这是一种错觉。”
“第一次我在牢狱里看你们,我知道自己是局外人,那时候我介意,可我理解。”
“第二次琴音盛会,我难过,我愤怒,所以我想介入你的生命,我以为我可以做到。”
“但第三次、第四次……”
崔恆声音止住,他把所有情绪压在眼中,所有激动地、炙热地、强烈的情绪都死死压在心里。
他压过很多次。
在听他母亲死讯的时候,在天牢一寸一寸折断自己骨头的时候,在青云渡,在刑法场……
他已经习惯将所有情绪压在面具之下,有时候他自己也忘了真假。
只是或许这件事太小,又或许此时此刻他只是崔恆,他竟自己有些不愿压,不愿忍。
他不住质问:“你来找赵壮,找他做什么呢?不过是找他问李归玉是什么人,找他问李归玉是不是有冤情,心怀一丝期待,在想李归玉是不是有自己的苦衷。哪怕只是一点苦衷,你也要奋不顾身,你一刻都等不得,哪怕知道我期待明日,哪怕我一次次让你留下,哪怕成亲在即……”
“那是假的……”
“于我是真的!”崔恆骤然提声,洛婉清意外抬眼,崔恆不由得捏起拳头,身体轻颤,“你以为崔恆能陪你多久,你以为我有多少时光?洛婉清,我这一生,”他似觉难堪,却还是开口,“与你或许就只有这一场婚礼。你觉得这是假的……”
可这就是崔恆的一生。
他因她来到这个世间,因她留恋这个世间。
他像是一抹执念,一缕孤魂,能和穿上嫁衣的她拜过天地,就是崔恆最大的幸事,也是谢恆这一生,唯一的颜色。
可她不给。
她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任务,以为这就是一场障眼法。
可她从不知道崔恆对谢恆意味着什么,这场婚礼,于他一生而言,又是怎样的亮色。
她不知道,她从不知道,可他却甚至怪不了她不知。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让你去找赵壮,为什么不让你问下去,因为我受够了。”
他定定盯着洛婉清:“我受够李归玉的存在,我受够你羁绊在过去,我怕你会动摇,我希望有一天,哪怕一天,你与他无关。可你做不到,哪怕是一天你都做不到!洛婉清,我不是铁石心肠,我亦肉体凡胎,我会痛苦,会难过,会嫉妒,会……”
他声音止住,在她竭力压製着的神色间,他再说不出指责,忍耐许久,最终却只剩一句:“我会累。”
喜欢她这件事,太累了。
他总以为人世无不可逆转,无不可掌控,却独独在她身上,明白人心无常。
他竭尽全力,然而她终如顽石。
他爱她的坚不可摧,又在此刻恨她的不可打磨。
她永远活在她的世界,她执着于她的目标,她身上被烙下那个叫江少言的钢印,她便一直捂着它,仍伤口溃烂发腐都不让人触碰。
他难堪闭眼,心知自己失态,转身欲走:“先回去休息吧,我累……”
“可它就是假的。”
洛婉清声音清明,崔恆不愿多说,隻道:“我不想与你再争论,先回……”
“我想要真的。”
崔恆一顿,他缓缓抬眼,看着站在雨里的人。
洛婉清死死捏着伞柄,平静道:“我没有骗你,我在往前走,我一直努力往前走,你当我找赵壮是因为我放不下李归玉?”
洛婉清看着他,轻轻摇头,有些艰涩开口:“不,恰恰相反。我找赵壮,是因为我在放下。如果是过去,是在你我初遇,我不会去问赵壮,我只会在今夜——或者是在鸳鸯生死阵,在更早,就不择手段、不留余手杀了他,因为我足够恨。可我遇到张九然,遇到你,我没有办法再单纯恨下去。我的恨被消弭,我的苦难被治愈,我开始想要未来。就算我怕——可我还是想往前走。”
洛婉清朝着崔恆走过去:“所以我忍不住去问因果,忍不住质疑自己,因为我害怕自己变成下一个张九然,自以为正义,其实作恶多端。我开始期盼未来,我想成为你所愿的司使,为我家、为崔家翻案,帮公子推行他想要的《大夏律》,做很多事,我想有一日,你我都能以自己的名字站在阳光下相见。而那时的我,可以无愧于人,无愧于心。”
“所以我得追问,我要问他做了什么。而我越问,我越茫然。”
“我曾经以为他只是贪慕权势,但现在发现不是。我曾经以为他薄情寡义,但现在发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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