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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听着,便明白过来。
当初她在天牢遇到张纯子时,张纯子曾经说过,谢恆刚入狱时,并不打算跟他学塑骨,他还怀抱着一丝希望,等待着别人的营救,后来有人带他出了一次牢狱,回来后他便满脸是泪请求张纯子教他塑骨。
“她就是那个带你出监狱,见到崔家人的人?”
“嗯。”
谢恆垂下眼眸:“我允诺了她,而后失诺。”
十八岁的他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他以为自己一定可以救下家人。
于是在姬蕊芳同他说:“我要你保住崔清平的家人,他的家人不能再多死一个人。”时,他毫不犹豫夸下海口。
“我是谢家嫡长子,我舅舅乃国之重臣,我自幼伴随于君侧,受育于朝堂。你带我去见他们一面,只要我看到兄长,我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一定能救他们!”
然而最后,却是他亲手,送走了崔清平的家人。
“所以,”洛婉清明白过来,“姬蕊芳对您有怨,这些时日才各种折磨?而她也算不上一个绝对的坏人,您觉得魏小娥不是她要求所杀?”
“嗯。”
谢恆说着,疲惫闭眼,但他还是纠正:“她不仅不算坏人,还心存几分良善。她会对我舅母愧疚,对魏小娥愧疚,所以……她对你也有愧疚。”
洛婉清一愣,就听谢恆继续道:“这个房间昨日临时换的。”
昨日是她来的时间,也就是这个房间,是姬蕊芳为了她特别换的。
这个房间和其他牢狱不同之处,在于有独立的净室和活水汤泉。
虽然都是冷水,但是能有一个清洗之地,如果她真的与谢恆别逼着在这里修成阴月经,那这大约是她最后一道尊严防线。
洛婉清对姬蕊芳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谢恆似乎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提醒道:“她怜悯你,这就是你能利用的弱点。”
“公子。”
洛婉清闻言,正色道:“我不会利用这种事。”
谢恆靠着墙,语气说不上讚同也说不上反对,隻道:“告诉你一声,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是。”
洛婉清知道谢恆的脾气,也不想同他争辩,没有多说。
静默片刻后,谢恆有些恍惚,好像是药效开始起效,他的声音从墙角传来,带了些许茫然:“柳惜娘。”
“卑职在。”
“你说……”他喃喃开口,“他们会原谅我吗?”
洛婉清一顿。
她知道谢恆问的是谁。
她是旁观者,她自然清楚,谢恆有他的苦衷,可她不能代替当事人去原谅,也不能代替当事人去陈述痛苦。
她只能如实转述崔恆告诉过她的话。
“观澜曾经告诉我,他说,公子之行,他绝不原谅。”
听到这话,谢恆在暗处轻笑起来。
是了,他怎么会被原谅?
是他提出的《大夏律》,是他傲慢无知,鼓舞着崔清平、崔氏坚持推行完善的《大夏律》。
是他给崔氏带来灭顶之灾,却又在灾难降临时,只能跪在地上,嚎啕痛哭,沙哑着乞求:“不要……兄长,姐姐,我随你们去,我不要做这些……”
是他带人在青云渡围剿他们;
是他在刑场扔下那个“斩”字。
他凭什么被原谅,他怎么可以被原谅?
姬蕊芳恨他理所应当。
天下人恨他亦是他罪有应得。
他该过得痛苦不堪,怎么敢谈原谅二字?
他心中尖锐痛着,又觉着一种安稳地畅快,好似这种疼痛才是他应有的状态。
他低低轻笑,笑得洛婉清有些不安,一时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她想开口安慰,却又不愿驳斥崔恆的话。
崔恆说错了吗?
那是崔恆的家人,如果情有可原杀人,就不会给受害者带来苦痛,那张九然又为何一定要死呢?
总是张九然是因为寻仇,谢恆或许是为了让这必然的死亡有一个结果,甚至是为了救人。
可终究都是他们都动的手,她凭什么要说崔恆不对呢?
如果崔恆和谢恆之间二选其一,她只能选崔恆,也只会选崔恆。
于是她只能在谢恆的笑声中沉默不言,过了许久,她才道:“方才公子是想同我说什么?”
“没什么。”谢恆笑着开口,“一些小事。”
洛婉清听着,不免皱起眉头。
她直觉这不是小事,但谢恆不说,她也不知当说些什么。
谢恆闭上眼睛,似是有些疲惫道:“明日辰时之前,不要靠近我,更别信我的话。如果你过来,我便当你不要崔恆,想跟着我。”
洛婉清闻言皱起眉头,谢恆继续低喃道:“你当不了我的妻,我只能将你安置在房里,你无名无分……”
“公子。”
洛婉清知道谢恆的用意,他无非是怕她像昨夜一样,不听他的话,主动寻他。
她冷声打断他:“我不会再做错,您不用如此激我。”
谢恆声音停下,过了许久后,他继续道:“如果你想做点什么,你的笛子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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