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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

 

◎“阿颜,这个世界因你而存在”【重点】◎

颜嫣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

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 眼前赫然出现一根木簪。

那人的声音自她头顶缓缓响起。

“姑娘,你发簪掉了。”

颜嫣终于缓过神来,伸手去接。

某个短暂的瞬间, 二人指尖相触,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让颜嫣愣了愣。

她下意识缩回手,那人却握住她指尖,久久未放。

早已消散的风又“呼呼”地刮。

锦羿自颜嫣身后探出脑袋,轻声嘀咕着:“好一个不知廉耻的男人, 他爹就没教过他, 不能乱摸姑娘家的手吗?”

那人闻言, 连忙将手收回。

颜嫣则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相貌平平闪亮登场的路人乙, 试探性地唤了声:“谢砚之?”

路人乙纤长的眼睫颤了颤, 目光游离, 不敢与颜嫣对视。

过了足有三息, 方才神色迷茫地望着她:“姑娘这是在唤谁?”

这厮演技还是一如既往地拙劣, 颜嫣顿时气笑了:“魔尊大人莫不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那厮问完微微睁大眼, 一脸无辜地望着颜嫣, 仍在试图替自己挽尊。

颜嫣冷笑连连, 开门见山与他道:“行了,别装了, 我说过,你哪怕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记性好如谢砚之都回想了许久, 方才想起, 六十六年前颜嫣的确在魇熄秘境中与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他终于决定不装了,面部骨骼突变, 瞬间恢复本貌:“嗯, 是说过。”

颜嫣见谢砚之这般坦率, 反倒有些担忧,他莫不是在酝酿什么新的阴谋诡计?

躲在暗处围观的青冥也跑了出来,颇有些按捺不住地给谢砚之传音。

“君上,要不,要不……咱还是继续装柔弱罢?”

“反正从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来,我数一二三,咱俩儿一块倒,总之,死赖着不走便是,夫人她嘴硬心软,拿咱们没办法的。”

青冥心中默数:“三、二、一!”

最后一个字才打喉间溢出,便像个秤砣似的直往下坠。

反观谢砚之,仍好端端地在半空中飘着,全然不顾青冥死活。

依旧目光定定望着颜嫣:“阿颜,你可还记得六十六年前,有个算命先生说,你我共有三世情缘?”

“有些事,早在上一世就该告诉你了。我想,如今也不算太晚。”

他尾音才落,颜嫣便觉掌心一凉,原来是谢砚之将溯世镜塞入了她手中。

若没记错,谢砚之当年便是为了去找溯世镜,方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从床底下那个隧道逃出魔宫,完成金蝉脱壳之计。

那么,溯世镜又究竟有何功效呢?溯世镜,溯世镜,顾名思义,是能回溯往事的一面镜子,与魇熄秘境中的空兽溯回有异曲同工之妙。

它能让人看到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却又不似空兽那般,会让人感同身受,更像是透过一面镜子在看他人演戏。

世间万物因果循环,溯世镜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扰乱了因果,故而,要启动它需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所回放之事越重大,相应的代价便也就越高。

前世,谢砚之本只想让颜嫣看到他们在云梦所经历的一切,而今却不得不将他们第一世的故事展现在颜嫣眼前。

也只有这样,她才会明白,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强大,绝不可再胡来。

·

若要追根溯源,他们的故事始于十万年前。故事的最初,既无琉璃界,也无魔神,有的只是个不为世人所容的小婴孩。

那孩子来历不明,却有着超出众神认知的强大力量,偏生他又同时身负神、魔两种血脉,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彼时的“魔”与琉璃界血脉淆乱的魔不同,乃世间万物执念所催生。

是一种有着极强破坏性、欲毁灭人间的奇特物种,他们生来便与世间万物对立,以颠覆朝纲为己任,可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纯恶。

而神的存在便是为了灭魔,以维护世间秩序。既如此,诸神又如何能容得下这么个危险的小东西?

他的存在即为错。

当然,也不乏有为这婴孩鸣不平的神明,两方争论不休,是杀是留,迟迟未有定论。

后来还是一个名唤鸿原的上神保下了这个孩子。

他道:万物皆有存在的道理,这孩子虽危险,他的存在却不是自己所能决定,是善是恶,尚不能下结论。

也幸而他只是个被抱在襁褓中的婴孩,他们有漫长的时间能将他引往正途,而他愿成为这孩子的引路者。

最初的百来个年头,一切都很顺利,那名唤玄羲的孩子已然长大成人,却仍如赤子般挚诚。

过于纯白,既是他之幸亦是他之不幸,这意味着,只要沾上一点污,便会比所有人都显眼。

命运的转折点是百年后。

任司战之职的玄羲打了人生中第一场败仗。

一夜间凡人信仰崩塌,城中数百座战神庙尽数被烧毁。小哑巴女婀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捡到双目失明的玄羲。

彼时月色迷离,瘦弱的女婀连拖带拽,花了整整一晚上的工夫,方才将气若游丝的玄羲从院中拖入自己闺房藏好。

别邸人少,她又因先天耳疾成了个小哑巴,平日里鲜少有人管她,倒也不怕被人发现。

她单手托腮趴在床头,就着月光细细端视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

兀自正盘算着,该不该扯去遮住他眼眸的污浊布条。

尚未来得及动手,玄羲便醒了,警惕地“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他轮廓分明的两瓣薄唇开开合合,似在说什么,她却听不见。

她便是与他打手语他也无法看见,二人只能隔着冰冷的空气对峙。

夜突然变得格外漫长难熬。

女婀从未这般在意自己的耳疾。

好在玄羲从她喉间发出的破碎“啊啊”声出判断出了,眼前之人兴许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他怔了片刻,旋即,郑重且庄严地与她作揖。像是为了使她看清,极缓极慢地道出两个字:“多谢。”

明灭的烛光洒落在他身上,女婀目不转睛盯着他不断张合的唇,悄然红了面颊,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话本子里所写的“小鹿乱撞”是何滋味。

那个从天而降的男子生得很好看,却也很安静,简直比女婀这个小哑巴还要安静。他平日里最爱倚在窗边发呆,女婀便坐在一旁赏他与窗外的景。

当夏日来临,窗外那片湖会开满接天碧日的粉荷。

女婀支开别邸为数不多的几个婢子,悄悄将他扶去湖畔透气。

有时会折几枝鲜嫩的荷插入瓶中给他嗅;有时会摘下莲蓬,故意剥出莲芯喂给他吃。

她虽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却比玄羲见过的任何姑娘都闹腾。

如此倒也好,能教人短暂性地忘却烦恼,与她一同胡闹。

他的到来就像一簇跳跃的火焰,瞬间点亮女婀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人生。

而她又何尝不是他在黑暗中摸行时偶然遇见的一束光?

后来的很多个年头里,他时常在想,倘若那日没有遇见她,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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