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杜菀姝简略将她与刘朝尔幼时的事一说:“朝尔与我有救命之恩,也是因缘结识。她虽然生性烂漫又不拘小节,但心肠不坏。”
云万里闻言蹙眉。
这是……不高兴么?
杜菀姝有些摸不透云万里的想法。
先前刘朝尔翻墙进杜府,说起云万里,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直拍大腿,言谈之间尽是崇拜之情。
刘朝尔又没见过云万里,这般好印象,自然是从其父刘武威那里听来的。
只是看云万里对刘朝尔的态度……
杜菀姝不免心生忐忑:“夫君可是与朝尔有……有过节?”
云万里阖了阖眼。
“我与她并不相识。”他说,“刘武威在肃州时,有铁血将军之称。他治军严苛,说一不二,别说是西戎部落,连肃州百姓都惧他威名。
“这般人物,到了京城后,却是出了名的惧内宠女,你当是为什么?”
杜菀姝愣住了。
云万里又道:“官家忌惮刘武威,才将他从肃州召了回来。偏生你和他的女儿关系好。”
京城人提及刘武威刘将军,多数印象是荒唐又亲切。
能打赢西戎十二部的大将军,偏生在府中被老婆赶的鸡飞狗跳。生了个宝贝女儿,又恨不得宠上天去,刘朝尔生性彪悍、无法无天,名声比她爹击退西戎十万骑兵还要响。
过往杜菀姝只觉得,再威风凛凛的武官,也怕老婆,这是叔父与叔母夫妻恩爱的证明。
怎,怎到了云万里嘴里,又好似不是这个意思了呢。
偏生杜菀姝莫名觉得他说得有理,好似抓住了什么,却又捋不清其中关键。
出神之时,李义已将刘朝尔带了进来。
瞧见杜菀姝,刘朝尔一双黄绿色的眼骤然亮起:“三娘,我来看你——”
话说到后头,她才注意到杜菀姝身旁,还站着人高马大的云万里。
猫儿般剔透的黄眼瞬间黯了下去,刘朝尔秀眉一拧,亦如猫儿般警惕了起来。
“云正使。”
她双手抱拳,敷衍地行了个武人礼:“我来看三娘。”
其中态度差别,聋子都能听得出来。
好在云万里无意与小姑娘计较,他往刘朝尔的方向一扫:“我去库房收拾收拾。”
意思就是要留下她们单独交谈。
云万里转头就走,刘朝尔这才乐颠颠走到杜菀姝面前。
她对杜菀姝嘀咕道:“装什么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李义:“……”
管事在旁轻咳几声。
真是有什么情绪,到刘朝尔面前也只剩下好笑了。
杜菀姝忍俊不禁:“刘管事,去雇车夫吧,我来招待朝尔就好。”
“车夫?”
刘朝尔想也不想:“还用雇吗,我送你呀!再送你几匹好马,外面雇的,还能有我家的人好使么?就当你成婚随礼了!”
哪有这么随礼的!
杜菀姝哭笑不得,可好笑之余,她在心底又不免多想了一圈。
云万里说,官家忌惮刘武威。
那是上一代的事了,而现在的官家,不止忌惮刘将军,还不喜欢阿父。
杜菀姝思绪朦胧,却敏锐地意识到,刘朝尔这份礼,她不能收。
“你少拿刘将军的东西做自己的人情,”于是杜菀姝故作嫌弃,“要想送我东西,就把你那马鞭送我。”
“这可不行!”
刘朝尔大惊失色:“你,你怎能夺人所爱!”
就知道她不给,杜菀姝故意打岔的。
“谁稀罕呢,”她撇了撇嘴,“我又不常骑马。跟我回屋坐坐。”
“我……我看看你就走。”
刘朝尔却摆了摆手,不好意思道:“本就是偷溜出来的,我爹不让我过来,说哪有别人成婚第二天上门的。但,但我放不下,想悄悄从房顶看一眼。”
说着,她上下打量杜菀姝一番。
“看你没哭鼻子,”刘朝尔压低声音,“我就放心了。”
杜菀姝只觉得心底一热。
不管外面怎么说刘朝尔,可她对杜菀姝是掏心掏肺的好。
但杜菀姝也知道,刘朝尔不会无缘无故地来。
担忧是真,可这小倔驴也不是没耐性。
掌握一手驯马功夫的姑娘,听说现下上门不合适,怎会耐不住脾气?
“你是不是,”杜菀姝也不和刘朝尔遮掩客气,“听到了什么才来的?”
“没有啊。”
刘朝尔一双眼睛躲躲闪闪:“我就不能担心你吗?”
杜菀姝垂眸:“不说就算了。”
她低下头干脆装哭,这招屡试屡灵。
刘朝尔:“真没有!这不是刚好——哎哎哎,我说,你可千万别哭!”
刘家的混世魔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杜菀姝红眼眶。见她低头不语,分明是一副垂泪模样,刘朝尔顿时慌了神。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她一张脸恨不得纠结到一处去,好似后悔自己大大咧咧跑过来了。
“你可千万别伤心呀,”刘朝尔牵着杜菀姝的手嘀咕,“我也是听旁人风言风语,不当真的。只是她们都在说,程太妃打算把程喜儿指给惠王。我,我想到你,怕……怕云万里他欺负你,才偷偷过来看看。”
杜菀姝蓦然僵硬在原地。
三日之后,清晨。
“夫人。”
观星开口,杜菀姝闻声抬眼:“嗯?”
“今日回门呢,”观星笑道,“得叫观月为夫人好好梳头才行。”
是啊,今日回门呢。
杜菀姝看向铜镜中的自己,也跟着扬起一抹浅浅笑意。
她当然知道观星是什么意思。
“是担心我为陆昭哥哥的事难过么?”杜菀姝说。
“不敢。”观星赶忙低头,“只是听夫人夜里翻身勤,怕夫人没休息好。”
其实她休息的挺好,就是半夜口渴,渴醒了罢了。
三日前,刘朝尔前来拜访,说了宫中的程太妃,准备将程喜儿许配给陆昭哥哥。
杜菀姝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会悲痛欲绝的。
结果……
镜中的自己已梳作妇人发髻,而即将带着她回杜府的却不是陆昭哥哥。杜菀姝确实很伤心,但没有欲绝。
也许是因为,成婚之前云万里就与她提及过此事。
不过简单一言,就击碎了杜菀姝过往十五年的幻梦。
陆昭总要娶一位姓程的女儿。
程国公是程太妃的倚仗,更是陆昭哥哥的倚仗。陆昭哥哥是惠王,惠王不可能只有一名妃子。
也不可能与杜菀姝像父母那般,一生一世,一对儿筷子。
不能嫁给心上人,杜菀姝还是很难过。
就像是吞了酸涩的果子,也像是纸锋划过手指。细碎苦楚与疼痛,她说不出口、也不能表达,憋在心里涨涨的。
这一涨就是三天。
可在难过之余,杜菀姝惊觉自己还有点……庆幸。
她不敢细想,倘若真的嫁给陆昭哥哥后,又要与程喜儿共处一个屋檐下……会是怎样的场面。
想到此处,杜菀姝竟发现难过之情都淡了几分。
而且——
“他不会娶的。”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