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清晨, 朝堂之上。
高?承贵出列,将寿州舞弊一事的调查结果汇报完毕。
五个月的调查,终于落下尾声, 然?而偌大的大殿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龙椅上的陆晖握紧了凭几。
他竭力维持着面上平静, 想要绷住神情。但陆晖连吸了几口气, 都没能?冷静下来?, 一张阴鸷面孔因恼怒而不住颤抖。
“这龙椅, ”良久之后, 陆晖终于爆发了?。他一拍椅子, 愤怒起身, “朕也别坐了?, 干脆叫他林家的人来?坐吧!”
高?承贵赶忙低头:“官家,切勿动怒!”
陆晖咬牙切齿, 通红的双目看向高?承贵:“你少说几句,别以?为朕忘了?你也是打寿州来?的!”
寿州。陆晖默念了?一句, 不住磨牙。
他当真是气急了?,只觉得怒火攻心, 激的心口和脑门阵阵发疼。
几年前的案子,没结则罢,怎还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故来??!若不是再查,岂不是就不了?了?之了??!
“这一个两个,都给我找不自在?, ”陆晖在?龙椅前来?回踱步,“肃州养这么?多兵, 都能?叫西戎破了?嘉峪关;寿州舞弊的事结了?几年, 还能?拎出来?查出问题。朕养你们一个两个,都是饭桶吗!”
说着, 陆晖看向坐下群臣。
这文武两列臣工,一个敢抬头的都没有。
这般寂静的朝堂着实罕见,陆晖因他们的沉默更生气了?。
当今皇帝阴沉沉的视线往百官身上一扫,最终停留在?了?右仆射的位置上。
林家被牵连,禁军封了?林府的正门,右仆射自是无法来?上朝
陆晖真是越想越气,火气上头,竟是指着右仆射空着的位置:“反了?天了?,朕倒是要想看看这能?能?耐到哪去,抄,把?林家给我抄了?,从?今往后朕一个姓林的也不想看见!”
此?话一出,朝堂哗然?!
满朝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谁敢做出头鸟。唯独杜守甫听了?陆晖的话,仍然?坚持出列:“陛下,请三思!”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陆晖更是脑子嗡嗡作响。
杜守甫这一句“请三思”,听得陆晖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几年来?,陆晖就不记得杜守甫在?朝堂之上说过什么?顺着自己的话,但凡他开?口,不是三思,就是不可。虽说这确实是御史的职责,但说多了?、说久了?,陆晖就是觉得自己在?杜守甫眼里可能?分外不是个东西。
他是当朝皇帝!是大雍的主人,轮得到旁人指手画脚?
尤其是陆晖记得清楚,昨日杜守甫也在?带走问询的行列之中。
清清白白的御史大人不也不干不净的,陆晖气血上头,想也不想就是开?口:“你给朕住嘴,别以?为朕忘了?你妻族就是林家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守甫周身一震。
他怎么?也没想到,官家会以?此?攻讦自己。
饶是如此?,杜守甫也没有退缩气恼,他依然?不卑不亢出言:“若非守甫清清白白,今日也不会站在?这朝堂之上。守甫自诩问心无愧,要是陛下不信守甫,大可以?命人继续彻查,只是如若彻查杜家,不如连林家继续查下去。”
说着,他瞥了?高?承贵一眼。
“现下丞相命禁军堵着林府大门,也没个后续,这也不是个事,”杜守甫说,“况且,抄家乃重罪,君无戏言,官家怎能?随意出口?至于说什么?不想见姓林的,今日陛下一言,天下所有林氏子弟,恐都要跟着遭殃,陛下,请慎言。”
陆晖:“你——”
现在?是这慎言不慎言的事吗?
他本?就气在?头上,杜守甫还在?这儿教训自己。一瞬间,陆晖的厌烦到了?顶峰。
抄家怎么?了?,他为天子,他要抄谁的家,还轮得到臣子置喙?就算他今日命人把?杜守甫拖出去斩了?还能?怎么?样?!
陆晖咬紧牙关,只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皇帝一双凤眼写满了?杀气,他指着杜守甫半晌,最终是咽下了?所有狠话,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开?。
朝堂上下谁也没敢动。
这已是近日第二次,官家被杜大人气到甩袖子走人了?。
见众臣不散,站在?龙椅下头的吕梁一声叹息。
他清了?清嗓子:“各位大人,先散了?吧,官家气在?头上,也不好再与诸位继续商讨。”
而陆晖离开?正殿,回到自己的书房,是当场把?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掀了?下去。
吕梁赶忙跟上,一面吩咐噤若寒蝉的宫人打扫碎片,一面亲自为陆晖亲自倒了?杯茶。
“官家息怒,”吕梁劝慰道?,“杜大人什么?脾气,官家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何苦同他置气?”
陆晖坐在?椅子上,额角都因怒火而不住抽搐。
他阴沉沉地扫了?吕梁一眼:“你若是想为他说话,就出去。”
吕梁失笑,低着头开?口:“内臣只是怕官家气坏了?身子。”
陆晖却?是不搭理他,转而看向战战兢兢的宫人:“去,把?高?丞相喊过来?。”
宫人赶忙拎着衣袂出门,不出半晌,高?承贵就进了?内殿。
“官家。”
高?丞相进门,也不提大殿之上的争执,反而露出自责:“注意龙体,都是臣的不是,是臣办事不利。”
“你也是个废物东西。”
陆晖气道?:“当年怎就没查出来?,现在?丢人可不止是丢朕的脸!”
高?丞相的头恨不得要低到地缝里:“是臣之过错,请官家责罚。”
要想罚,陆晖早就罚了?。
现在?这林家不能?用?,礼部?又乱成一锅粥,朝堂之上大大小小与之有瓜葛的不知多少。陆晖能?信的,也就只有一个高?承贵,以?及……
“杜守甫,”陆晖咬牙,“朕真是受够他了?。”
他不是不知道?,杜守甫决计不会与林家的事有牵扯。
但陆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到极限。
杜守甫是先皇留下来?的人,旧时?二人君臣之交,在?京中也是一桩美谈。昔年陆晖尚且年幼,听父皇时?时?称赞杜大人忠贞、率直,秉性如松柏,亦心怀憧憬与尊敬。
然?而再多的尊敬,在?日日与自己唱反调之间,也都彻底磨没了?。
在?杜守甫面前,陆晖感觉自己仿佛永远是个做错事的孩童,这也不行、那也不对。当了?十几年皇帝,好像就没哪点叫杜守甫满意过。
大雍是陆家的江山,龙椅属于他陆晖,杜守甫再怎么?说也只是一名臣子,他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思及此?处,陆晖本?就阴森的面孔,更是徒增几分杀意。
高?承贵自然?全都看在?眼里。
“官家,”他轻言道?,“若实在?是不想见到杜大人……就罚他几天别来?上朝,彼此?都冷静冷静吧。”
一句劝说,看似好心,却?叫陆晖敏锐地抓住重点。
别让他来?上朝?
是啊,过往怎么?没想过呢。
陆晖骤然?反应过来?——不是没想过,而是过往时?候,也没这个机会。
杜守甫为人,完全抓不到任何错处。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