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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是的,这是学校。

赵黎垂下手腕,灯光落入回字形的空地之中,一闪之间,赵黎看到一道人影,一个女孩仰着头看着他,她脸色惨白,两道血泪从眼眶中滴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赵黎一惊,骇得退后一步,手机脱手,掉了下去。

江酒臣一步上前,遮住赵黎的眼睛。一缕金色的光芒从赵黎眼中流出,消失在江酒臣的手腕里。方才为了让赵黎看见患鬼的脚印,给他开了天眼,一时疏忽,竟忘记收回术法了。

这里居然有冤魂的存在,这是江酒臣没有料到的。赵黎扣住江酒臣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了下来,他看向江酒臣,沉声说道:“我知道这里为什么会装这些铁栏杆了。”

江酒臣没说话,低头朝那小鬼招了招手。一缕金线缠在女孩的手腕上,小女孩被拽了上来,江酒臣看着她,赵黎看到他对空气说话,问:“这里发生过什么?”

冤魂不回答,只是哭,大睁着眼睛,血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江酒臣等了半天,小女孩终于开口,只说了四个字:“带我出去。”

“好。”江酒臣点头,再没有多问。

赵黎点了一根烟,倚着墙抽着。江酒臣看向他,总觉得这样的人当警察会吃尽苦头。

“怀安县是我下属的辖区,我从未听说过这里有跳楼的案件。”赵黎熄了烟,又点起一根。两个人原路返回,教学楼里不会有其他线索等着他们找了,可这个学校真的是耐人寻味。

“封锁学生跳楼的消息,以封住栏杆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赵黎神色淡漠,“一个要把栏杆封住来防止跳楼的地方,与地狱有什么分别?他们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让人想死的环境,还要做下去,为什么?”

为什么?江酒臣哪里知道为什么。他见过无数杀人不见血的刀和暗无边际的死寂与绝望,发出过,也听过无数次悲戚地对天的质问,当苍天降之于劫难,可叹水火之无情,不过夺人性命。倘若对人发问,从无一有结果。

恶是没来头、没止境、没答案的东西。

为你十年寒窗题金榜,为你蟾宫折桂得美名。

当人拿起名为道德和仁义的利刃,他就可以所向披靡。

无言之牢(三)

学校很大,所有的地方都被浊气笼罩,根本无从细致调查。

两个人从教学楼里出来后,站在楼门口看着这偌大的校园,当真有一种不知从何开始的感觉。

“四处转转。”江酒臣说。他把赵黎的手机还给他,刚才用些小法术寻回来的。手电筒的光亮再次亮起来,两人走出几步,赵黎发现侧面有什么东西,他把手电光投过去,发现是一块告示板。他走过去,去看上面的字迹。这一看,两个人又是半晌没能说出来话。

处分通知,高三三班某某某,午休期间上厕所,扣一分;十五班xxx,午休期间坐着,扣一分;二十六班xxx,午休期间学习,扣一分;十七班xxx,晚上睡觉不脱衣服,扣一分;九班xxx,自习课抬头,扣一分;四班xxx,自习课喝水……

以上同学,去天台面壁思过三小时,于明日早操结束在主席台宣誓反省。

赵黎抿住嘴唇,无意识地轻轻磨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江酒臣。江酒臣竟然高高扬起嘴角,笑了,赵黎听见他的吐气声,这笑声的尾音飘荡在夜风里,竟长得像是一声叹息。

江酒臣摇了摇头,捏了捏赵黎的肩膀,说:“古代时候都没见有这规矩。”他转身朝下一个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回头问:“哎,问个事,你们的监狱也管得这么严吗?”

赵黎没回答,跟上江酒臣的步伐,说:“那个……小女孩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江酒臣说着摸了摸衣服的口袋,说,“只是哭。她还没化成厉鬼,也不是贪恋人间,这里怨气太重,凭她自己的力气,走不出去。”

这栋教学楼的构造跟之前一样,两个人一层一层爬上楼顶,路过教室时,赵黎朝里面看去。教室的硬件设施很好,前后两个摄像头,这本该是学生安全的保障,想起刚才看到的通报,赵黎觉得后背冰凉。

每天活在这样的监视下,连最基本的需求都被限制,一举一动都落在摄像头后面的眼睛里,该是怎么样的感觉?

有如芒刺在背。

“天台的门锁上了。”江酒臣回头说,他不知道动了什么手段打开了门,两个人走到天台上面,高处不胜寒,冷风吹过,赵黎打了个哆嗦。天台的围墙不过一米多,没有装任何防护措施。

面壁思过,就是在这里吗?为什么不担心学生在这里跳楼?赵黎四处转了一圈,冬日的寒风扑在他的脸上,皮肤如同被刀子割过般刺痛起来,不过一阵他就被冻透了。衡源二中临山,这样高的楼顶上,风永远不会停息。

赵黎走向墙壁,黑漆漆的压抑席卷而来。这如同集中营般的虐待,这些孩子如何承受得了呢?赵黎紧紧闭上眼睛,转过头,心脏瞬间一紧。

左侧墙边的一个东西在赵黎转头时,在月色下发出微微的反光,赵黎呆站在那里,与这个摄像头相对而立。黑暗中,已经停止工作的摄像头静静地看着他,赵黎的瞳孔一瞬间扩大了一下。墙壁黑压压地倾覆下来,死物作为载体,沾染到的浓烈的感情只一瞬就把赵黎拉入了共情的感官中,强烈的绝望摧枯拉朽般席卷而来,周围的一切都消失无迹,化为纯粹的漆黑,赵黎紧盯着摄像头,眼球震惊地颤动着。

江酒臣正在四处查探,手指摩挲着承载着女孩灵魂的玉珠,尝试与她建立联系。回过头时发现赵黎一直呆站在原地,他发觉不对劲,忙疾步走过去,顺着赵黎的目光看过去,江酒臣心下了然。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以指为笔,在空中画了一道符,推进了赵黎的胸膛。

赵黎猛然惊醒,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他吞咽了一口唾沫,看向江酒臣,后背的冷汗沾在衣服上,冷风吹过来,他打了个摆子。

“你对物体承载的情感很敏感,比较容易受到影响。”江酒臣说,“这里浊气太重,你很容易陷入共情。”

“稳定一下心绪。”江酒臣又说,他深呼吸了一下,看着天空中的黑色雾气,说,“这里弥漫着难闻的味道,压抑、恐惧……还有麻木。”

“我看到了面壁的样子。”赵黎说,“我不是说我看见了那些面壁的孩子,我看到了‘面壁’这两个字的样子。”赵黎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那是一种形态,是束缚的形态,凝固的黑色,冰冷的,潮湿的,像是一条蛇。沉甸甸的坠着,叫人动也不能动。

怎么可能不恐惧呢?赵黎看着摄像头,心想。当人这个字被最小化,成为监视下的物品,当手指的微动成为违规的禁条,当歪头都能与“加刑”画上等号,这又何止是恐惧呢?

以这个学校的风格,怕是除了摄像头,还会派人来督查吧?赵黎不敢再想下去,心上压着一块大石头,让他呼吸困难。江酒臣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拍了下他的肩膀叫他跟上,说:“你这技能很牛逼的,要不要我帮你递个申请,拿个异能人士证什么的?”

“你那个证是真的?”赵黎压制下心里的感觉,再度回头看了天台一眼,不经意地问。

“不然你以为呢?有些事想干总得要个名分吧?不然我跟你说我是异常脑电波管理者聚集地驻江城办事处处长,你能给我看办案记录吗?抓那些东西的时候被你当犯罪嫌疑人扣住的话都没法开脱。”江酒臣说着露出好公民的温良笑容,“方便车得坐,我们下边可是很符合现代精神的。”

经江酒臣这么一插科打诨,赵黎压抑的感觉消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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