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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节

 

曾经,“萧”这个姓氏是荣耀,可自从萧勖当年战败后,他们萧氏族人在外头也不知道因此遭遇了多少难堪。

“我不同意。”太夫人咬牙否决。

萧勉语声渐冷,断然道:“这是族里的决定。”

他与族老们来侯府并不是与太夫人商量的,而是告知。

他已经上奏了皇帝,除族一事势在必行,没有一丝一毫转圜的余地。

萧勉再次拍案:“今日就开祠堂。”

“大伯兄……”太夫人脸色更白,身子摇摇欲坠,王嬷嬷连忙扶住了她。

“阿婉,”萧勉含笑看向了殷婉,示好地提议道,“你在此稍候,正好今天开祠堂,也把你的名字从族谱中去掉,再交由京兆府重新办理户籍。”

“多谢伯父。”殷婉含笑应了,神情温和平静。

她本就是为了这事来侯府的,不然,又何必亲自跑一趟。

萧勉轻一振袖,便起了身,招呼着几位族老往厅外走,打算去祠堂。

“大伯兄不可,万万不可……”太夫人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勉他们离开,慌忙去拦,又赶紧对着大丫鬟使了眼色。

一众侯府的婆子们便也围了过来,帮着太夫人拦人人,把人拦在了厅外的檐下,不让他们离开。

一时间,场面有些僵持住了。

厅内,萧燕飞仿佛没看到外头的混乱般,自顾自地喝着茶,嫌弃地嘀咕道:“这茶味也太苦了。”

“双井茶本是前朝贡茶,可惜这应该是陈年的旧茶了。”殷婉端起茶盅,闻了闻茶香,低笑道,“侯府这些人金贵得很,陈茶从前可是从来不入口的。”

而如今,都沦落到了拿这种陈年粗茶待客的地步,可见这段日子过得有多拮据了。

“娘,‘金贵’那是有银子使惯出来的,没银子的时候,别说陈茶,不喝茶这日子也过的。”萧燕飞随手把那盅茶一放,巧笑倩兮,哄得殷婉莞尔。

是啊,以后还有苦日子等着他们呢。

殷婉波澜不惊地望着檐下的太夫人,吩咐人上两杯温水。

远处,四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走了过来,正是侯府的其他四位老爷,萧衍的几个弟弟。

他们显然也知道了族长要把他们这一宗除族,全都围着萧勉一行人,不让他们离开。

厅外一下子乱得好似菜市场一般,闹哄哄的。

萧燕飞只冷眼看着这场闹剧,闲适地喝着刚适合入口的温水。

萧家四位老爷全都正值青壮年,自是精力充沛,轮番上阵,有人试着动之以情,以往日的情分游说;有人有理有据地表示大哥萧衍绝对不可能涉及谋反;也有人说族里无情,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四兄弟有人扮白脸,有人扮黑脸,有人扮红脸,足足说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挪开步子。

他们半点不累,可人群中心的族长萧勉经历过击登闻鼓和进宫面圣这两件事后,早就疲惫不堪,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迸出了一句:

“够了!

两个字如惊雷声响起,把乱糟糟的众人都惊了一下。

萧勉揉了揉眉心,方才那一下喊破了嗓子,声音略有点嘶哑:“萧衡,萧循,萧彻,萧彷,若是皇上下旨抄家,你们四个是想跟着你们大哥一起流放,还是同去菜市口?”

他神情肃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冰冷冷的“菜市口”三个字宛如一把铡刀晃在萧衡几人眼前,寒光闪闪。

萧衡四人耸然一惊,呆住了。

周围的声音仿佛被吸走似的,陡然间静了下来。

萧勉语重心长地继续提点道:“将你们父亲这一宗除族,不止是对族里好,对你们也好。”

“除了族后,你们几房就赶紧分家,大家还能有一条活路,再拖延下去,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说话间,柳皇后跪在乾清宫前的样子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萧勉不禁胆战心惊,无数次地庆幸,幸好自己早下决断。

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他又怎么可能因为他们这三言两语而改变主意。

族老们频频点头,全都站在了他身后。

站在厅前石阶下的萧衡四人闻言诧然,面面相看。

这件事真有这么严重吗?!

他们可以确信大哥萧衍绝无谋逆之心……也没这个胆子啊!

但是——

十六年前,萧家是变卖了大部分产业,几乎耗尽家产总算勉强保住了侯府的爵位。

后又靠了殷家,才维持住了侯府这十几年的荣光和体面。

而现在,殷婉与萧衍义绝了,殷家也就靠不上了。

萧衡四人都怔怔地呆立原地。

萧勉又长叹了一口气,走下了石阶,从萧衡兄弟三人之间走过。

太夫人急了,激动地喊道:“阿衡,阿循……快拦住你们伯父,不能开祠堂。”

“堂伯父。”萧三老爷萧循往前走了半步,却感觉袖口一紧,萧四老爷萧彻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给他递了个眼色。

萧五老爷萧彷转身想去追,不小心被旁边的石阶绊了一跤,这一摔,便像是泄了力气似的,瘫坐在那里。

“怎么就到了要除族的地步呢。”萧二老爷萧衡恍然未闻,失魂落魄地看着太夫人,喃喃自语着,“不会的,大哥他肯定不会跟着承恩公谋反的……”

他似是无法接受这个打击,神情惶惶。

这兄弟四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去拦。

将他们的小动作以及眉眼官司收入眼内,厅内的萧燕飞用团扇掩面,转头对殷婉笑说:“娘,有趣吗?”

看着女儿笑得两眼弯弯的样子,殷婉心口一片柔软,眉目柔和地点点头:“有趣。”

她只顾着看女儿,根本没在意外头那些萧家人,又让人给上了一碟五香瓜子。

看热闹怎么能缺了瓜子呢。

萧燕飞愉快地嗑着瓜子,见外头的萧勉以及几位族老终于脱开了身,朝着侯府西路的祠堂方向走去。

“大伯兄,除族非同小可,需从长计议啊。”

太夫人惊慌失措地追了上去,而萧衡四人这才“回过了神”,也赶紧跟上,但一个个跑得比太夫人一个老太太还慢,萧衡还殷勤地亲自去搀太夫人,一副孝顺的样子。

没一会儿,周围就空荡荡的,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那些个粗使婆子都随太夫人一起去拦萧勉他们了。

风一吹,地上几片枯黄的残叶被卷起,在地面上翻飞,打滚……

“骨碌碌……”

沉重的轮椅压在了地上的枯叶上,轮椅滚动时,发出粗噶的声响,一下接着一下。

厅内的萧燕飞一边嗑瓜子,一边闻声朝厅外望了过去。

前方空旷的庭院中,崔姨娘推着一个木制的轮椅朝这边走来,一袭宝蓝直裰的武安侯萧衍就坐在轮椅上,俊朗的面庞瘦得面颊凹了下去,一侧裤管空荡荡的,哪怕膝上盖了薄毯,也掩不住那缺失的右腿。

萧衍眼神阴戾,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浓浓的阴霾中,与他先前跑去殷家叫嚣的张狂样,判若两人。

只是这么看着他,殷婉的心头就涌起一股浓烈恨意,如跗骨之蛆般啃噬着她的骨髓。

在整个萧家,殷婉最恨的就是他,还有过世的老侯爷萧勖。

是这对父子为了一己之私毁了她半生!

殷婉不由攥紧了椅子的扶手,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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