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听不懂人话吗?!”他原也不想这样粗鲁,原身与她是郎有情妾有意,一个巴掌拍不响,打人也要凑双打。
可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高宜春震惊的看着陈舍微一张冷面,虽然因气愤而涨红,一双眼却冷得惊人,瞧着有些吓人,却也更添俊美勃发之色。
高宜春不明白他为何像变了一个人,很是委屈,却不死心。
陈舍微一脚踹开门,浑身上下好似燃了一团火那样滚热。
这团火烧到谈栩然身后,倒是陈姝先瞧见了他,见这横眉冷竖的样子,也是不解,道:“宜春呢?”
陈舍微还在气头上,咧了嘴阴恻恻的一笑,道:“小脚走不稳,许跌河里淹死了。”
陈姝不知道他是不是说笑,瞪了他一眼,急急寻去。
陈舍微这才平了几分心气,就听见陈绛小声的说:“小姑婆还没付银子。”
谈栩然很淡定,对那掌柜的说,“记陈家五房的账上。”
除了清茉莉和白年糕,谈栩然还拣了好些贵价的,很够陈绛吃。
陈舍微静静的看了一会,道:“夫人怎么不问那高小姐是否跌进河里去了?”
谈栩然眨眨眼,伸手将陈舍微错扣的扣子重新解开再扣好,唇边含笑,道:“夫君又不是什么恶人,自然不会眼睁睁瞧着人家失足落水吧?”
陈舍微沉沉的叹了口气,那双分外黑亮的眸子瞧过来,伸手捂住陈绛的耳朵,道:“夫人早就知道?”
谈栩然看着他捂陈绛耳朵的手发怔,道:“只是有些猜测。”
“也不怨我,也不恨我,还顺了她们的意,让我作陪?”陈舍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些。
“不是顺她们的意,我是顺夫君你的意啊。”谈栩然凝出两滴泪来,包在眼眶中盈盈不坠,看得陈舍微心疼极了。
“那不是我。”他摇摇头,“不是我的本意,鬼迷心窍,我绝不会再起这种心思。”
谈栩然笑中带泪,好似失而复得那么喜悦,道:“我自然是信夫君的。”
陈舍微松了一口气,又笑成往日那个模样了,只是心里坠坠的,像是什么玩意没吐出来那样恶心。
断尾金鱼
话明明都说开了,是夜,陈舍微束手缚脚的躺在谈栩然边上,却还是睡不着,转脸看她。
谈栩然的轮廓晦暗不清,好像在一个无月的夜里出门看山色,只能看见深浅不一的黑。
陈舍微有点不知所措,呼吸沉重,像是叹息,挨了许久才睡着。
听得他睡了,谈栩然睁开了眸子又缓缓闭上,不知过了多久才入眠。
谈栩然觉得陈舍微是个很奇怪,很特别的人。
虽说他与旁人一样,吃的只是五谷杂粮,姿态也不过行走坐卧,但却又处处透着点轻松自由,无拘无束的劲儿。
这种劲儿并不只是他身上特质,也是他为人处世的态度。
譬如他同陈绛相处,从也不会说你是女孩,要如何如何之类。
再譬如他偶到外院见到甘嫂,言语亲和,举止大方,但又不叫人觉得逾矩轻浮。
就连那老渔翁同他都成了忘年交,一日无意中捕了条赤金色的锦鲤,竟给送来了,说大约是富贵人家跑出来的。
陈舍微乐呵呵的收下了,并没给人家赏钱,而是去厨房做了一碟老醋花生送给老渔翁。
人家巴巴送鱼上门,可不就是想要钱吗?
谈栩然冷眼瞧着,却见那老渔翁拈了一粒吃了,原本耷拉下挂的眼睛一睁,连连点头道:“原是这个滋味,果然极下酒,小子果然没蒙我啊!哈哈!”
老渔翁大笑着,用粗糙的手拍了拍陈舍微的肩头,很是一种长者又是朋友的感觉。
男女老幼且不提,陈舍微好像也没什么上下尊卑的体会。
不只是没觉得老渔翁卑下,他更不觉得上头的人如何尊贵。
这个年过得恬淡而安宁,陈舍微适时的生起了‘病’,不论是大房二房的老爷少爷们从泉州城回来过年了,还是族里祭祀,他统统是不去的,窝在当他的什么‘做题家’。
倒是谈栩然去了一两回,陈绛没有同去。
这个冬日她慵懒惬意的就像一只小奶猫,陈舍微请甘力帮着把罗汉窄床搬到书房里来了,陈绛就终日趴在上头看连环画。
今日晴好,冬天的暖阳晒着半间书房,父女俩皆捧着书卷,不过一个满头乱发的正在拆解一篇应试的八股文,另一个却是悠哉悠哉的捧着神魔出世,光怪陆离《搜神记》在看。
陈绛足边还有厚厚一摞,还有几本散落在侧,都是《翠微亭》、《千金买骨》什么的。
这些都是陈舍微带她去书摊上租来的,别说陈家,便是市井人家的女儿也不会看这种乱人心志的玩意。
陈舍微自然没有瞒着谈栩然,他要买书钱的时候就说清楚了。
那一堆连环画都是陈舍微挑过的,可不知怎么的,刚带回来的时候,里头掺了本《墙头马上》,陈舍微一看就直接卷进袖子里要还回去。
“夫君?”谈栩然不解。
陈舍微一本正经的道:“教坏小孩子哦。”
“虽说阿绛还小,也看不懂这男欢女爱的。只是夫君认为情情爱爱会教坏人,那些神神鬼鬼,打打杀杀的反倒教不坏?”
“等阿绛长大了,要看关乎情爱的诗册话本也不妨,只是不能看些撺掇私奔的,忒没种的男人才要女人跟着他私奔呢!”
谈栩然在花厅闲谈时还想起陈舍微的这番论调,恍惚间就见曲氏凑了过来,道:“舍微的身子如何了?”
如何?能吃能喝好睡觉。
“还是老样子。”谈栩然怅然的说。
“前些日子不还活蹦乱跳,同舍巷闹得鸡飞狗跳吗?”曲氏有些不信,朝上首努了努嘴,道:“瞧,他不来,事情都不知叫舍巷传成什么模样了。”
屏风那头,影影绰绰能看见陈舍巷跟个小厮似得,守在大房陈砚著的儿子陈舍秋边上,端茶添水,陪说陪笑的好不殷勤。
“大堂哥素日里那样忙,大房二房又都住在泉州,八弟就是再添油加醋,人家也不过拿这事当个笑话听罢了。”
谈栩然亲亲热热的凑在曲氏身边,脸上也是笑模样,可这话怎么就冰凉凉的。
曲氏心里的滋味还没品出来,又听谈栩然问:“等七叔回来,小婶也要去泉州住了吧?”
陈砚墨的家宅本就在泉州城中,地段比陈砚著、陈砚儒的都要好,只是陈砚墨为了安心备考,这才在泉溪镇住了两年。
曲氏深吸了口气,有种终于熬出头的快意,道:“这是自然,到底还是泉州的宅院宽敞,住着方便,待在泉溪这么个小地方,没个趣。”
谈栩然嘴上附和,心里却嗤笑。
曲氏素来深居简出,即便是出门,也不过是跟着陈砚墨来族里,陈砚墨离家后,除了今日,她更是连大门都没迈出去过。
一只困在琉璃缸子里的断尾金鱼儿,泉州也好,泉溪镇也罢,其实同她没什么太大的干系,女人的天地,就是从后宅望出去那块四四方方的井口。
就在这一瞬,谈栩然忽然明白了陈舍微选的连环画为什么多是天马行空的神鬼故事,厚重敦实的历史典故。
他虽有这个念头叫阿绛看得远,看得深,可一个女孩长大之后想要随心所欲的生活,需要多少的筹谋和银钱呢?
陈舍微若是死了,谈栩然和陈绛还能单立一个女户,她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