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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一脚踏进陈家的园子里,吴燕子觉得自在多了。

泥地里冒出湿润清凉的水气,陈绛脱了鞋袜,白乎乎的脚丫子欢快的踏进绿叶黄花黑泥地里,几只猪崽儿紧紧的跟着她,一溜毛茸茸的黑团子缀成串,也晓得钻进地里找叶儿吃。

吴燕子有些惊讶,她虽没见过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她见过村里秀才家的女儿,那可是连门都不出的。

吴燕子去她家借过半碗酱,家里没人,她从门缝里看见是吴燕子,这才小心翼翼的递了出来。

吴燕子去还酱的时候,她都没出屋子,打窗口瞧了一眼,藏在屋子里绣花呢。

镇上的小姐总比秀才的女儿还要守规矩吧?

可……

水缸里摇着两个瓢,大的粗粗陋陋,小的玲珑精致。

一比较就看出来了,小葫芦瓢是捏在哪双大手里细细打磨过的。

陈绛一把抓起那个小瓢,开始给菜畦瓜藤浇水。

吴燕子傻傻站着,想着临来前老娘同她说,在陈家要守规矩,少说话,也学学人家小姐的做派,未来求夫人给说一门好亲。

这做派,嗯,她太能学了!

陈绛是玩玩闹闹,吴燕子陪她戏耍,也不省力气,一片片小方格都叫她浇透。

孙阿小来瞧了眼,心下欢喜,这乡下来的丫头能顶得上半个壮劳力呢!

吴燕子领着陈绛从园子里回来的时候,陈舍微也刚好回家,正站在葡萄架下,指着一串挂下来的绿葡萄冲着台阶上的谈栩然笑。

这院里的葡萄总有三四种,最早熟的是绿葡萄,顶上还有一藤已经结出泛紫的圆珠,玫红椭圆的晚熟种还得过半月,到时候这院里就更好看了,好看又好吃的宝石珠子做棚顶,硕果累累,一伸手就能摘到。

“你这葡萄苗都杂着种,怎么果子还是各结各的?”谈栩然好奇的问。

“葡萄同无花果似得,都是闭花自授粉的,再杂也乱不了种。”

说着,陈舍微掐了顶尖一粒紫绿斑驳的葡萄喂过来,谈栩然不疑有他,张口吃了,酸得倒牙!

陈舍微笑得弯腰,见谈栩然真被酸得厉害,又忙掐了一粒绿的喂过去。

谈栩然细白食指按在红唇上,侧身不理他。

带紫的都这样酸,绿成翡翠样的还能吃吗?

“这种叫绿珠子,这颜色已经熟了,绿的就甜!那个种叫乌云散,过几日就紫的发黑了,那时候叫一个甜!不过顶甜的叫醉胭脂,还得过些时候。”

陈舍微哄着谈栩然,她还是不吃,漂亮又凛冽的眼睛嗔怪的瞧着他。

“绿珠子果子气重,脆甜没籽,好嚼吃。”陈舍微一点点撕了薄皮,又贴到谈栩然唇边。

她拿了陈舍微几回,这才缓缓张开朱唇含吃了,果然清甜好滋味。

陈舍微见她面上带笑,又走上一个台阶来,想挨在她身边,谈栩然戳着他肩头把他杵下去,示意他看院门口。

陈绛撒开吴燕子的手,嬉嬉笑笑的跑进来,陈舍微一把将她抱起,让她自己摘葡萄吃。

吴燕子慢慢走进来,瞧见了方才那一幕,她心里有点酸,但也就一点,更多是觉得这两人般配。

非得六少爷这样的,才配得上少夫人那样的。

陈舍微托着陈绛去摘高处的葡萄,说等下带她送去赵家,又转脸看吴燕子,问:“可还习惯?”

吴燕子是来做工的,怎么说得像是做客?

她垂着脑袋点点头,忽然一阵晚风吹来,陈舍微垂下的袖口被风打到吴燕子眼前。

她这才发觉,这衣裳就是他那天救她时穿过的,袖口上添了绣纹,这样亲昵的修补,肯定出自谈栩然之手。

吴燕子心里淡淡的酸涩被疑惑新奇冲淡,瞧着这绣纹不是松不是竹,而是豆筋蜷曲的嫩芽上,歇着一只青绿蛐蛐。

乞巧节的糖丸子

吴燕子有了着落, 吴缸却在家中愈发沉默,一心闷头侍弄庄稼。叔伯家还没那么长的手去管, 自家的田亩也学了陈舍微的样, 烟苗几行,秧苗一片的隔开来种。

吴老爷子是同意的,吴筷、吴勺有点不痛快, 谁不乐意钱来得快?这样抠抠搜搜的东种一点,西种一点, 不知道在闹什么。

吴缸也很不解, 为什么两个兄长仿佛听不懂人话, 陈舍微都解释的那么清楚了,说烟地不能轮作,容易生了虫害, 这样间种对烟苗好,临近的稻田也能防虫。

陈家的田都是这样种的, 自家学一学, 也没损失不是?

且就吴缸这几日在田里看到的情形, 的确如此,害虫不说绝迹, 总归是少了许多。

杨大河知道自己手里没了把柄, 又怕吴缸报复,一下就在村里消失了,不知去了哪。

杨家大人也都躲着吴缸走, 可最讨厌是那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心刁, 以为吴缸不会打孩子, 编了难听的曲儿追在他后头唱。

唱了半路, 吴缸脚步一顿,转身看去。

天黑了,孩子没回家,杨家人出来找,发现孩子都被捆了手脚吊在村口树上,手腕都紫了。

这下又闹起来,说吴缸心狠。

吴家男人倒是觉得解气,就是俩嫂子不舒服,说:“事情本来平了,你又非要闹起来,也不想想你侄女以后怎么嫁人呢?”

吴缸懒得理会,嫌她们聒噪,每日早出晚归守着稻田,看着苗儿一日日拔起来,心里安静些。

烟苗的肥是陈舍微专门配的,吴缸每隔些时日就去镇上拉一回,农肥毕竟有气味,吴缸只在偏门等着,也顺便见见吴燕子。

陈家的偏门一次次开,吴燕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快,在宅子里养着,人都白了些。

原来若说是只灰黄斑点的大脸猫,眼下就成了橘白色,肌肤的底色还是谷子的颜色,但匀净剔透了好些,也穿上了新衣裳,瞧着像个标标志志的大姑娘了。

吴燕子往门槛上一坐,怀里搂着只睡呼呼的猪崽,姿态轻松,浑然没有受过拘束的样子。

“怎么抱着只‘本家大爷’?”

因避讳,什么彘、豕对于庄汉来说又拗口,有时候就叫本家大爷。

陈舍微虽被谈栩然提点了几回,可想起之前甘力去杀猪,也是一口一个‘猪’的。

只因闽地天高皇帝远的,举国上下又属猪肉吃得最多。

皇椅上的朱家老爷别处可能疑心病重,但在这件事上倒是宽宏,常有人‘猪’来‘猪’去的讲,只要不是有人逮着存心发作,倒也没什么。

“吃了少爷用酒曲发的什么饲料,数这只最能吃,醉了。”吴燕子笑道:“刚洗过澡,干净着呢!你抱抱?”

“才不要,屙身上了!猪怎么养家里?”

“明就移栏里了,少夫人说再不移栏里养去,天天当猫狗那么养了,过年该舍不得吃了!”

吴缸笑了起来,问她在陈家都忙些什么。

“陪阿绛小姐玩啊!”

“就这样?”

吴燕子又想了想,道:“要洗衣裳,不过只用洗我和小姐的,旁的就是出门跑跑腿,因为阿小和阿巧姐姐的脚同村里那个秀才家的女儿一样,是缠过的,难走路。”

阿小是郭果儿婆娘的名字,吴缸听他喊过,那么阿巧……

半晌,吴缸没说话,吴燕子疑惑的看看他,道:“哥,我真过得挺好,说老实的,除了有时候想你,想爹娘,其他时候比在家里还舒坦些。”

吴缸回过神,皱着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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