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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撇下吴家一堆糟心事情不提, 陈舍微这厢收拾了行装正要上路呢。

他只买得起骡子,不比马儿快, 所以要早些启程。

陈舍微正看着陈绛和谈栩然依依不舍呢, 忽然见陈砚墨家宅门口也歇着车马,他一愣,就见陈砚墨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见着他们一家都在门口,便走了过来。

“这是?”陈砚墨不解的看着陈舍微, 似乎不清楚他要去做什么。

陈舍微的确没有宣扬过考秀才的事情, 但他盯着陈砚墨那双眼, 总觉得他是明知故问。

“爹爹考试去呢。”陈绛道。

陈砚墨摸了摸她的脑袋,手随意朝身后一伸,立即有人递过来一匣子糕点糖果。

陈绛捧着匣子道谢, 转而就高举了手递给陈舍微,道:“爹爹带着路上吃吧。”

陈舍微的心情好了一点, 笑道:“七叔公给你的, 爹爹备了干粮。”

新下的四个玉米, 他连着皮带穗煮了。

家里留了一双,路上带了俩, 皮一扒就啃, 又香又甜还不脏手。

谈栩然立在骡车边上,道:“七叔怎么回来了?”

“昨个晚上刚到的,”陈砚墨说着, 看向陈舍微,“三哥(陈砚昂)生辰, 你不晓得吗?”

陈砚墨的眼神带着一种指责, 陈舍微只是坦白的摇摇头, 谈栩然就道:“近日家中杂事繁重,夫君又要应试,也是我没有提醒他。”

陈砚墨又看她,缓声道:“这般年岁,也该知道上进了。”

‘仗着高一辈在瞎教训什么?!’陈舍微磨牙。

陈砚墨把眼珠子从谈栩然脸上移开,对他道:“眼下也该启程了,到了泉州可以歇在我家中。”

“七叔自己都不在家中,不好借宿,我上回去时就瞧好了客栈,不妨事。”

谈栩然望了马车一眼,道:“七婶没来?”

陈砚墨下颌弧度一紧,仿佛不愿提及这事,道:“她身子累,没有同来。”

谈栩然也没怎么多想,见陈舍微磨磨蹭蹭坐在车辙上不肯走,伸手将他散落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指腹依依不舍的沿着他的耳廓抚过,唇瓣微动,只有他能听见。

“早去早回,我和女儿在家等你。”

好一颗缱绻魅惑的定心丸,陈舍微深深看她,忽而轻松一笑,道:“等我回来。”

旁人眼中,谈栩然只是替陈舍微拢了拢头发。

虽亲密,可也只是夫妻间寻常举止,郭果儿就见怪不怪。

陈砚墨看似别过脸去,却连她唇间细语和指尖停顿都留意到了。

“七叔也请吧。秋风起了。”陈舍微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看着他道。

陈砚墨瞧见他眸中明晃晃的宣告,有些惊讶,然后轻轻的,笑了一声。

车轮碾过,谈栩然盯着那骡车渐行渐远,陈砚墨动了半步,遮在她眼前。

“阿禄,瞧着与从前不同了好些。”

许久没人这样称呼陈舍微,谈栩然都愣了一会,目光从陈砚墨肩头那一块空隙上移开,骡车已经看不见了。

“是啊。”她淡笑道,对陈砚墨一福,就要领着陈绛进去了。

“浑然两个人了。”陈砚墨又道。

谈栩然心头一跳,抬眸望着陈砚墨道:“这是我和阿绛的福分,七叔,也该替我和阿绛高兴才是。”

陈砚墨但笑不语,谈栩然关切的道:“话说,七婶可是身上哪里不好?问过医了没有?”

陈砚墨笑容消融,半晌才想起这是一桩喜事,笑道:“无事,她只是怀了身子,胎相不稳不好赶路。”

谈栩然欢喜道:“如此真要恭喜七叔了。”

她颔首浅笑,领着陈绛进屋去了。

陈舍微多番叮咛要看好门户,兼之甘嫂带着孩子住在外院,也要多加小心。

郭果儿随着母女二人进去,将门一关,上了横栓。

这都是他日常惯了的举措,钝钝的声响传到外头,却令转身走了几步的陈砚墨面色一寒。

陈砚墨的心思,谈栩然若说自己不明白,也是在矫饰了。

前世他那样鞍前马后的要将自己救出火坑,谈栩然不是不感激,有那么一瞬,陈砚墨简直如天神降世。

可谈栩然也清楚,陈砚墨并非不求回报。

若是前世被赎身,她恐怕会被安置在一间小院里,足不出户,倚窗眺望,日日等着陈砚墨的赏光。

为他微末的怜悯而沉醉,因他片刻的停留而狂喜。

脑子不清楚的时候,也许还会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错,吃穿不愁,万事由得男人替她做主,她不用肩负责任,也没有抉择的权利。

不过谈栩然生生死过一回的人,烈焰灼烧得她魂魄斑驳,白骨枯柴,再一层层生出新肉厚茧。

谈栩然想得很清楚,笼中雀,金丝鸟,不是她想要的。

这辈子能选的路那么多,她不愿与陈砚墨有什么超出小叔与侄媳的干系。

“阿娘。”

陈绛已经开始想陈舍微了,道:“晚上可以同阿娘一起睡吗?”

“自然。”

谈栩然牵着陈绛,从藤架上悬着几根粗壮似棒槌的肉瓜底下走过。

陈舍微说肉瓜晾干成了瓜络,拿来煎茶或是刷锅都好用的。

前几日瞧这几个瓜还是绿的,眼下颜色黯了些,再过些日子就变得褐而脆了。

时间过得真快。

原本陈舍微不在家中,王吉想避开这时候上门的,可手下的小崽缺钱花,攒了一波虫就给送来了。

王吉不玩虫,略略能品个好赖,估价没那么准,且不会养,死在手里岂不歇菜了,就带着人把虫子给谈栩然送来了。

抓虫的少年们大多没个家,即便有家,那也都是缺父少母,同瞎眼祖母相依为命的,所以早早就要为生计奔波。

这群少年有个头头,叫高凌,整天四处野的孩子,纵然面孔生得好,青涩未脱的面孔上隐有男人的气韵,可叫一层黑灰盖了,也看不出什么。

不过黑白分明的眼珠透着灵气,聪明劲儿都要藏不住了,眼尾却微微垂着,显得纯然无辜,像是没什么坏心眼子,是容易叫人掉以轻心的相貌。

他跟在王吉身后卸下竹筐,就规规矩矩的站在门柱边上了,也不知是王吉叮嘱过,还是少年老成,知道这是有女眷的内院,不能举止轻浮。

可高凌也没想到,要做这养虫买卖的,就是这家的女主人。

他不敢抬眼瞧,只瞥见那位夫人施施然坐下,一连掀开几个罐子瞧,都是掀了盖闪一眼就搁下。

高凌心道,‘搁这抹雀儿牌呢?晃一眼,晃一眼的,这看得出品相吗?’

过了会子,却听那夫人道:“不一样的孩子抓的吧?”

王吉道:“是啊,领头的站那呢。”

高凌闻言抬头,就见一位很美的夫人望过来,有点冷淡的微扬下巴,示意他过来。

“捉这些虫的人是挑拣过的,有些雌虫肚里都揣籽了,不错。这些么……

谈栩然足尖一动,高凌就听见竹筐在砖地上一磨,瓦罐轻轻一碰,发出点响动。

“滥竽充数。”

其实也不是很斥责的口吻,却叫这素来脸皮厚的小子感到一点难堪。

“肥屁那厮!”高凌把谈栩然瞧不上的几罐虫往竹筐里搬,解释道:“我们挣来的银钱都是平分的,所以成天吃饭多干事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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