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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纪榛不出声,又扣扣两下。

小茉莉被催急了,一手挽着未梳好的发髻,一手打开了门,待看清门外之人识,惊喜地张大了嘴。

纪榛抬步进屋,转身笑道:“怎么,高兴坏了?”

小茉莉三两下挽好头发,又将门关了,声音里都是喜悦,“我当然高兴,你都多久没来了。”

纪榛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琢磨了下,他竟足足三月不曾踏足黄莺楼。

还未和沈雁清成亲之前,他可是三天两头要往这儿跑。一是为听戏,二也是担心没有他的照拂小茉莉会受欺负。

十三岁那年,他从家里溜出来玩,马车行至黄莺楼后门时听见哭喊声,没忍住掀开车帘查看,正见一个瘦弱的少年被杖打得吐了血,连站都站不起来。

纪榛虽不是什么大英雄,也见不得如此欺凌他人之事,当即下马查清原委。

马车挂着纪字玉牌,无人敢对纪榛不敬。在他的追问下,才得知挨打的少年叫小茉莉,是黄莺楼里的小唱,因为得罪了客人,正准备活活打死。

小唱在各朝各代皆处于下九流,命比蝼蚁还贱。可纪榛到底于心不忍,一时头热拿三百两救下小茉莉。有了纪榛做后台,小茉莉再不必受人欺辱。

年岁长了些,纪榛也曾向兄长提出要将小茉莉带回纪府,可小茉莉自个儿不愿意,纪榛怎么问他都不松口。

纪榛后来才知晓,在黄莺楼的小唱除了卖唱也卖身,小茉莉跟他一般年岁,却已经知人事,不肯跟他去回纪府,是担忧自己的身份害得纪榛受父兄责备。

之后纪榛替小茉莉赎了身,他仍住在黄莺楼,只需登台唱戏,不必接客。

纪榛大婚前,小茉莉送了不少春宫图给他,神秘兮兮告诉他这些大有用处。

他偷偷躲在房中将那些书册翻来覆去瞧,看红了一张脸,可到了新婚之夜却没能派上用场。

沈雁清喝得微醺,一张如玉面容却不含半分情意,在幽黄的烛光里冷冷看着含羞带怯的纪榛,连合卺酒都没有喝,只赠给他“好自为之”四个字就拂袖而去。

此后整整两个月,沈雁清莫说与纪榛圆房,就是主厢房的门都没踏进去过。

纪榛那时少不更事,面皮比蝉翼还薄,沈雁清不肯与他同床,他心里虽然焦急,但也做不来自荐枕席之举。

小茉莉混迹风月场多年,泼辣大胆,三言两语就套出了纪榛的话。

“他怎能如此?”

纪榛捂住小茉莉的嘴,“你小点声!”又嘟囔着,“被别人听见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了。”

他是小茉莉的救命恩人,又从来不曾瞧不起小茉莉出身,小茉莉舍不得看他难过,过几日给了他一瓶无色无味的药。

纪榛轻嗅,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自然是助你和沈大人成双的好东西。”

继而附在纪榛耳畔低语几句,纪榛听过后险些把东西砸了。

“这怎么成?”纪榛把东西往小茉莉怀里一塞,“我不要。”

小茉莉一摊手,“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当真要守活寡吗?”

纪榛低垂着眼睛,还是摇头,他怕这样做了沈雁清气恨他。

岂知没两天就发生了粉玉珠串之事。

家奴说的“公子不是真心娶少夫人”和沈母所言“无才无德,如何比得”这两句话日夜在他脑中回荡,让他心魔骤生,急切想要坐实沈雁清妻子的身份。

纪榛由此动了歪心思,收了小茉莉给的禁药。

月上枝头,他站在东厢房门前,端着侍从新换的茶水,踌躇不定。

沈雁清察觉门外有人,轻声让他进去。

纪榛一听见沈雁清的声音,所有犹豫不翼而飞,只剩下了飞蛾扑火的勇气。他勉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平时无异,推门进去。

沈雁清正在看书,瞧见是他,眉心微皱,倒也没多说别的什么。

可有时候忽视远远比其它对待方式来得伤人。

“我,我来给你换茶水。”

纪榛喉咙哽塞,一句话说得很不利索,一眼就叫人看出他的不自在。

沈雁清明知有鬼,却也没阻止纪榛进内,恬淡地翻了下书页。

纪榛放下茶壶,一双手微微抖着,拿了瓷杯倒茶。他心虚得看也不敢看沈雁清,嗫嚅着,“你渴了吗,喝口茶吧。”

他正想端着瓷杯走过去,沈雁清油盐不进,“我不渴,你可以出去了。”

纪榛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手心里全是因为紧张出的冷汗,僵硬地往前走了两步,“还是喝一点吧,上好的龙井”

沈雁清这才放下书卷,“为何非要我喝?”

纪榛一颗心差点跳出来,舌头打结,“我,我没”

沈雁清站起身,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他凝眸落在瓷杯上,“只是寻常茶水?”

纪榛忙不迭颔首。

沈雁清似是信了他的话,闲庭信步走向他,从他手中接过瓷杯。

纪榛正想松一口气,对方却把杯沿递到他唇边,风轻云淡道:“喝吧。”

他目瞪神呆,“什么?”

沈雁清又将杯子往前送了一寸,被茶水浸热的杯沿贴在了纪榛的唇上。

“寻常茶水,你喝不得?”

纪榛望着对方墨一般的眼瞳,心如鼓擂,他疑心沈雁清已经瞧出了他的异样,可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得不将戏唱全。再者,别说沈雁清喂给他的只是一杯掺了药的茶,就是毒酒他怕也会喝下去。

大不了就是再出回丑而已。

纪榛眼一闭,唇一张含住瓷杯,就着沈雁清的姿势咕噜一口将茶水咽了下去。

他喝了茶就想开溜,支吾道:“那我走了。”

“等一等,”沈雁清却偏偏在这时唤住他,“我有事与你商讨。”

能与沈雁清多相处一会儿他求之不得。他自觉身体并无异常,稍稍放下心,腹诽那传说中的禁药“芙蓉香”也不过如此。

沈雁清竟和他闲话家常,纪榛欣喜万分,一会儿说院里的花开了,一会儿说房里新换了面屏风都是他喋喋不休在说,沈雁清偶尔应一两声,也能令他心怡神悦了。

可不到一刻钟,纪榛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嗯,那幅牡丹图,是我请宫中画师所作,栩栩如生”

他眼前有些冒星光,四肢也越来越滚烫,体内似有一道火流在乱窜,从心口烧到小腹,让他说话都费劲。

他一停下来,沈雁清便道:“接着说。”

纪榛口干舌燥,两颊因药物烧得绯红。他浑然不知,晃了晃脑袋,瓮声瓮气,“牡丹,我喜欢牡丹”

再也说不下去。

火势愈烧愈旺盛,前所未有的热意席卷着他,他双手撑住桌子,茫茫然道:“我好像,有些奇怪”

说着抬起一双浸满了水色的眼前看着眼前的沈雁清。

如月仙人,他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

纪榛从没有像这一刻渴望着想要靠近对方,甚至忘记沈雁清有多么讨厌他,本能地踉踉跄跄扑向沈雁清。

岂知对方轻巧一躲,他什么都没抓住,反而软绵绵地跌倒在地。沈雁清抬脚挡了下,他才免于全然栽倒摔痛。

纪榛不适得呼吸都困难,双臂抱住沈雁清的腿,满面潮红,哽咽地向沈雁清求救,“我难受,好难受”

沈雁清冷眼看着发情的妻子,声音冷森,“谁给你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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