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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别跪

 

想给戚华楹出气,是等着看擒虎将陆曈撕成碎片烂泥,未曾想她活着,擒虎却死了。

他、戚家何曾吃过这样的亏?要让这个卑贱的女人知道,纵然是戚家的一条狗,得罪了,也要她付出代价。

他要她死!

太子的储君之位不稳,陛下态度耐人寻味,太子与三皇子间暗流涌动,纵然他不晓朝事,却清楚如今太子与戚家是一条船上的人。元贞总会站在自己这边……

既然不能用擒虎杀死她,就用盛京的律法杀死她,毁坏御赐之物的大罪,是要掉脑袋的!

四周杳然无声。

无人开口,唯有静谧风声似带杀伐血气。

戚玉台低着头,目光扫过树下女子。

陆曈就躺在林丹青怀中。

她衣袍染血,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唇色嫣然似血。

不对,不是似血,那根本就是血。

她死死咬着擒虎的喉咙,才会让擒虎挣脱不得,最后被她用簪子在身上留下数十个血窟窿。

触目惊心。

她气游若丝地看着他,柔弱模样却令戚玉台心头闪过一丝寒意。

戚玉台再次叩首:“请殿下做主!”

没人会为她说话的。

至多只是医官院的那几个迂腐医官。

可那又怎么样?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平人医官,在盛京一抓一大把,他们说的话不会有人听,也起不了作用,就像人不会倾听蝼蚁的想法,甚至比蝼蚁还不如。

“不妥。”

戚玉台猛然一顿。

躺在林丹青怀里的陆曈也抬起头。

众人朝说话声看去。

纪珣——那个总是游离在众人之外的年轻医官站了出来,走到陆曈身前,半跪下身,仔细查验陆曈露在外头的伤痕,这才对着元贞行了一礼。

他道:“殿下,下官刚刚检查过陆医官的伤痕,皆为烈犬所伤。”

“《论语》曰:厩焚,孔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贵人贱畜,故不问也。”

他颔首,声音不疾不徐。

“下官以为,当务之急,应先医治陆医官伤势,再做其他打算。”

陆曈沉默地注视他。

戚玉台暗自咬牙:“纪医官听不明白么,这可是御赐之物……”

纪珣神情平静,“只是一牲畜。”

只是一牲畜。

这话落在戚玉台耳中分外刺耳。

他抬眼,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医官。

这个纪珣仗着一家子学士,很有几分清高自傲,从来独来独往,没想到会为陆曈说话。

他的话不能说全无轻重,至少比那些废物医官重要的多。

戚玉台仍是不甘,还想再说话,又有一人开口:“说得也是,戚公子,太师大人慈悲心肠,年年施粥赈济贫民,广积福德,不如网开一面,饶了陆医官一回,陆医官也被猎犬重伤,也是知道错了。”

戚玉台脸色一沉。

竟拿他父亲说话。

他往说话人那头看去,说话的人叫常进,一个看起来很是平庸的中年男人,见他看来,忙低下头,躲闪着目光,很有些畏惧模样。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贱民。

他还未开口,一边的金显荣也轻咳一声,小声道:“……确实,按说此举应属意外,我看陆医官也受伤不轻,若非情急,应当也不会衝动下手。”

金显荣偷偷看了一眼陆曈。

他实在不想趟这趟浑水。好容易与戚玉台亲近几分,就要因这几句话打回原形。

偏偏陆曈掌握着他的子孙后脉。

他的疾病如今正有好转,房术也大有进益,还巴望着陆曈日后能让自己再进一层楼,要是陆曈真一命呜呼,他日后就算讨好了太师府,坐到高位,也不过是高处不寂寥。

思来想去,下半身还是比下半生更重要。

他这一出口,戚玉台脸色变几变。

纪珣、常进、金显荣……

一个个的,竟都来为陆曈说话。

他原以为陆曈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医女,不过是凭借几分姿色勾引了裴云暎,才让华楹伤心。但现在看来,她比他想象得要厉害的多。

才会引得这么多人冒着得罪太师府的风险也要为她开口。

尤其是纪珣。

她到底用什么迷惑了纪珣?

四周一片安静,突然间,女子平静的声音响起。

“《梁朝律》中言明:诸畜产及噬犬有觗蹋啮人,而标识羁绊不如法,若狂犬不杀者,笞四十;以故杀伤人者,以过失论。若故放令杀伤人者,减斗杀伤一等。”

话出突然,周围人都朝她看来。

陆曈道:“戚公子畜养狂犬杀伤人,当以过失论责。而我斗杀恶犬,按《梁朝律》并无过错,不应问责。”

她看向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那位太子,宛如最后孤注一掷,目色灰败而冷漠。

“请殿下裁夺。”

元贞神色动了动。

视线在众人身上逡巡一番,太子已看透了戚玉台这出蹩脚戏码。若是从前,他顺着戚玉台的话也无可厚非。

偏偏今日纪珣在场。

朝中暗流,纪家虽不站队,却并非无足轻重之小人物。加之今日林中遇刺,他本就兴致不高,再看戚玉台这般给自己添麻烦之举,便觉出几分不耐。

“纪医官言之有理。”

元贞开口:“虽然陆医官杀犬,但猎犬伤人在先,情有可原,倒不至于重罚。”他看着戚玉台,语气隐含警告:“不如各退一步。”

这是在暗示戚玉台不可纠缠。

戚玉台心中一沉。

元贞这番话已没有转圜余地,至少今日,他不可能如愿以偿。

这么多人一齐保下了陆曈。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浓厚,不知为何,前额竟隐隐作痛,一股无名之火罩上心头,宛如回到渴食寒食散的一刻。焦躁的、狂暴的、想要摧毁一切活物。

努力按下心中不甘,再看一眼地上擒虎尸体,戚玉台再次拱手:“殿下发话,玉台不敢不从。其实玉台也不想为难陆医官,只是……”

他话锋一转,已换了副痛心疾首的神情。

“擒虎自幼时便陪伴我身侧,善解人意、赤胆忠肝,如今凄惨死去……”

众人顺着他目光看去。

灰犬凄惨死状令人胆寒。

“玉台请陆医官对擒虎嗑三个头,此事就算了。”

陆曈猛地一顿。

戚玉台转过头,仿佛很退让似的望着她。

他知道这样不对,他知道这样已有损他过去人前形象,就算回到府邸,父亲也一定会责罚。

但这女人的眼睛让人不舒服,他根本克制不了自己的衝动。

想要摧毁对方的衝动。

反正这里都是“自己人”,权贵间总是互相兜底,今日发生之事,未必会传到外头,就算传出去,多得是“自己人”作证。

对方越是清高自傲,他就越是想要折辱。

陆曈握紧双拳,盯着戚玉台,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滔天怒意。

下跪、磕头、给一条狗。

而在一刻钟前,这条狗将她咬得遍体鳞伤,险些断气,如今被害者却要给凶手磕头。

这真是天下间最荒谬的事。

元贞点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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