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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上山

 

头一处陡坡,陆曈在一棵青松树前停下脚步,回头递给他一条黑巾。

裴云暎抬眸。

“不能一直看雪地,久了会暂时失明。”她解释完,寻了块树下巨石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另一条黑布条蒙住眼睛。

“你戴这个,我们在这里休息片刻。”

裴云暎略略一想,笑了笑,没说什么,接过黑巾覆于眼上,一同在陆曈身边坐了下来。

黑巾做得很妙,并不厚重,薄如蝉翼一层,满地的雪变成灰色,却又能互相看到彼此,隔着朦胧的一点,不至于睁眼瞎。

陆曈从包袱里摸出一块干饼给他。

裴云暎推开,“不饿。”

“你怕我隻带了自己的份?”陆曈把饼塞到他手中,又递给他水袋,“放心,我带的足够,否则你饿死这里,我还要把你埋了,很费力气。”

裴云暎:“……”

陆曈已经很久没这么讽刺他了,不过,久违的语气,倒似乎回到更久的从前,那时她还没有刻意与他疏离距离,冷漠地将自己与他人全然隔绝开来。

他朝陆曈的包袱看了一眼,包袱不轻,鼓鼓囊囊,他一路提着,还以为带了什么,此刻看去,竟是满满当当的干粮和水。

看起来,甚至足够在山上生活月余。

难怪给干粮给得格外大方。

他有些匪夷所思,过后又觉得好笑:“你还真是准备周全,是打算在山上过日子?”

陆曈:“你以为我上山是来送死的?就算迷失在山里,我还不至于立刻死掉。”

“看出来了。”裴云暎懒洋洋道:“你对这里很熟。”

陆曈对山路很熟。

她体力比他想的要好很多,一路下来,不见半分疲惫,山路崎岖耸拔,她却像是习以为常。上次在莽明乡茶园也是,她走得很快,像是常年走山路之人,灵巧似隻轻盈小鹿。

他随手捡了根树枝,在雪地里胡乱划动两下,仿佛不经意开口:“你从前来过这里?”

蔡方和李文虎提起落梅峰,都说那是一座荒山,乱坟岗中常有腐烂死尸,就连漫山遍野的红梅听起来都有几分血腥诡异。苏南多年未下大雪,积雪覆盖大片痕迹,人在其中很容易辨不清楚方向,但陆曈却目的明确,分明不是头一次来。

陆曈望着远处,黑巾蒙住的雪景不甚清楚,模模糊糊的,与记忆中似有不同,她沉默一会儿,道:“我以前住这里。”

他一怔,侧过头来:“你一个人?”

“和我师父。”

裴云暎有些意外。

思量半天,他问:“所以,六年前我和你初见那一次,你就已经住在落梅峰上了?”

“是。”

裴云暎看着她:“那你当时怎么不邀请我上去坐坐?都离你家这么近了。”

陆曈:“……”

她道:“我怕你没命。”

“怎么?”这人扬眉:“你家是黑店,进了你家门,就要被弃尸荒野?”

陆曈:“是啊,你应该感谢我。”

“你这样和我说话,正常多了。”裴云暎嗤了一声,“前段时日你对我避之不及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真打算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陆曈顿了顿,下意识抬眼看他。隔着黑巾,二人都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他表情,只能听见他声音,但或许正因为瞧不见对方的视线,反而有种不被拆穿的安全。

握着干粮的手微微发紧,陆曈岔开话头:“你今日为何会在医官宿处?”

“不是说了吗,昨夜我突感不适。”

“说谎。”

裴云暎端详着雪地上树枝划迹,淡淡一笑。

丁勇死的那一夜,陆曈很难过。

她一向很少流眼泪,仅有的几次眼泪,也都是与家人相关。自戚家倒台后,她似乎大事已了,总飘忽不定,然而丁勇死的那一夜,她落在他肩头的眼泪,让裴云暎倏然触及到一点她的真心。

像被严实包裹之物有了一丝缝隙,或许是件好事,但又格外危险。

真心露出裂缝,就会变得脆弱。

于是他让青枫多留意一点陆曈。

陆曈昨天傍晚去找了铁锹,又问段小宴要了点干粮,她平日吃得不多,先前让段小宴给她送吃的她也没要,此举实在反常。后来青枫在窗外瞧见她似在收拾包袱,将此事回禀与他。

他就亲自来盯人了。

陆曈这个人,总是悄无声息干大事,譬如当初隻身一人上盛京復仇,也是安安静静的。总觉得不盯紧些,不知又会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事实证明,果然没猜错。

裴云暎拿起水袋,问:“你上山来做什么?”

“采药。”

“采药?”

“治疫的新方中有一味厚扁,厚扁之毒不易解,我记得,落梅峰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位置,有条溪流,溪流以北的崖壁处,生长有赤木藤。赤木藤之毒性烈与厚扁相似,或许可以试试。”

纪珣告诉她赤木藤后,陆曈就在心中盘算,认为或许可成一线生机。

但平洲送过来时间太久了,翠翠没有时间。

她可能也没有。

她记得落梅峰上曾有一处地方,生长有赤木藤,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只是眼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先上试探寻一回。

裴云暎听完,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想了想,又开口:“所以你对这里熟悉,是因为你经常在山上采药?”

看她对落梅峰熟悉的模样,每一处药田都很熟悉。

陆曈“嗯”了一声。

裴云暎抬起眼帘,“你和你师父从前在一起,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你问得太多了。”

“是你说的太少了。”他眯了眯眼,黑眸藏了几分探究,“你怎么从来不说你自己的事?”

陆曈很少说自己的事。

大部分时候,他问,她才会答。回答也是模模糊糊,多说一句都吝啬。常武县的过去寥寥几笔带过,他对苏南的陆曈更是一无所知。

明明戚家的案子已了,她已没有大仇在身,但某些时刻裴云暎还是能隐隐察觉,对方身上似乎藏了一个秘密,一个更深的、更不想为人发现的秘密。

她太狡猾,又惯会隐忍,无论如何试探审问,一丝马脚不露。

青年的目光太过犀利,即便隔着黑巾,仿佛也能将人看穿。

陆曈侧过头,掩饰般岔开话头:“那不重要,倒是你,我不一定能找得到赤木藤。你跟我进山,不怕被困死在山中?”

“不怕啊。”裴云暎漫不经心地开口,“反正你带的东西足够。”

“如果我找不到路怎么办?”

“那就陪你一起死。”

裴云暎含笑看她一眼,把水袋递给她,“反正先前你在医馆也说过,想和我一起死。”

陆曈怔然一瞬,一时忘了去接他手中水袋。

似乎在更早以前,仁心医馆时,他因望春山那句陷害段小宴的死尸登门来找她算帐,来者不善,满腹算计,字字句句试探交锋。她那时威胁要与裴云暎一起死,对方却不疾不徐,含笑以对:“生同衾,死同穴,死后合住一坟冢的事,我只和我夫人一起做”。

当初心机试探之语,如今再说出口,意味全然不同。

她尚在愣怔,身边传来裴云暎淡笑的声音。

“陆大夫,如果你找不到出路,今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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