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番外:岳清源与沈清秋
1
哐当一声。
沈九踹飞了那隻黑漆漆的小木盆。
他抱着手,没说话。不知道是十五还是十四的少年缩了缩。
旁边的小兄弟们都拿眼睛怂恿,他硬着头皮,梗着脖子道:「沈九,你不要太霸道。这条街又不是你买的,凭什么不让我们也在这里!」
这条大街,宽阔平坦,人来人往,行人也有观望这群孩子打架的,更多的则是行色匆匆。
若要行乞,的确是一个风水佳地。
这小子敢跟他叫板,沈九低头正准备抄块板砖给他点颜色看看,恰好一个高个子的少年走到这边,一见他撸袖子低头,忙上来拦住他:「小九,我们到别处去。」
沈九道:「不去。我就在这里。」
那少年趁机告状:「七哥,他欺负我。」
岳七道:「不是欺负,十五,小九跟你玩笑呢。」
沈九说:「谁跟他玩笑?我要叫他滚。这里是我的地界,谁跟我抢我弄死谁。」
有岳七拦在前面,十五胆子肥了,叫道:「你别以为你多了不起,每到一个新地方都霸着最好的位置,大家早就想揍你了!」
岳清源责备道:「十五。」沈九挣扎中踢了岳七小腿一脚:「想揍倒是敢揍啊?自己没本事就会赖地方不好。杂种,谁是你七哥?你再叫声试试!」
「你才杂种。迟早被卖掉!卖去做龟公!」
岳七哭笑不得:「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话!」边拉着沈九往路旁走边哄:「好啦,你最有本事。不挑地方,咱们换条街。」
沈九踩他脚:「滚开!怕他吗?单挑,群上也不怕!」
岳七当然知道,真让沈九跟他们打起来,他就会使阴的,挖眼撩阴下三路,毒得很,到时候吃亏吓到哭的还是别人,憋着笑说:「踩够了没?别踩了。七哥带你玩儿去。」
沈九恶狠狠地说:「玩个屁!他们全死光才好玩。」
岳七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七有九,自然有一到六。
只是早一批入手的孩子里,六以上要么被转手卖掉,要么早已夭折。
沈九又瘦又小的一团,岳七抱着他的脑袋坐在地上,前麵摊着一张「血书」,写着兄弟父母双亡,外地寻亲落难、孤苦伶仃、漂泊无依云云。
按照要求,岳七应该嚎啕大哭,只是他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于是这个任务每次都落在了本该装病去半条命的沈九身上。
他人小,脸蛋不错,哭起来稀里哗啦的,路人见着可怜,纷纷慷慨解囊,说是一棵摇钱树,毫不为过。
后来岳七年纪渐长,越来越不愿意做这檔子事,才被差去放风巡逻。
两人正要绕出这条最繁华的长街,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两旁货摊主们大惊失色,推车的推车,跑路的跑路,如临大敌。岳七不明所以,沈九刚拽着他躲到路旁,一匹高头大马蹬蹬地转过街来。
马嚼子居然是赤金打造,金灿灿、明晃晃、沉甸甸,上边倨傲地坐着个精神抖数的小少爷。容色艳烈,眉眼细长,黑瞳里两点精光,亮得刺人。紫衣下襬宽宽地散在鞍座两侧,箭袖收得很紧,白皙的掌中握着一柄漆黑的鞭子。
沈九被金色晃得迷了眼,情不自禁探出脑袋,岳七连忙把他往回拖了拖,两人避了开去。
走了没多远,忽然听见尖叫轰散声,一众小兄弟奔了过来,纷纷往岳七身上扑,吓得鼻涕眼泪都要蹭上去了,沈九大发雷霆,岳七忙道:「哭什么,怎么了?」
有人惨叫道:「十五不见了!」
岳七立刻顿住脚步:「他没跟过来?」
那孩子嚎啕道:「刚才街上太乱了,我没瞧清楚……」
岳七道:「别急,慢慢说。」
原来,刚才那骑马的少爷领着家丁转过街口,眼角扫到街角的十五他们,皱了皱鼻子:「哪儿来的?」
有家丁道:「秋少爷,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乞儿。」
小少爷道:「这些腌臜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家丁们不需要主人更多的指示,悍然过来轰人。
十五好不容易从沈九手里把地盘抢过来了,怎么甘心就这样被赶走,伸长脖子叫:「你凭什么赶人……」
他还想说一句「这条街又不是你的」,那小少爷一挥手,黑影落下,他脸上就多了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鞭痕距离眼球不到几毫,十五还来不及觉得疼,只是惊得呆了。
那小少爷粲然笑道:「不凭什么。就凭这条街是我家修的。」
十五不知道吓晕了还是疼晕了,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沈九不等听完就哈哈大笑起来,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岳七点人发现少了几个,回头道:「你先走,我马上过来。」
沈九幸灾乐祸:「别多管閒事,姓秋的还真敢杀了他们不成。」
岳七摇头道:「你先回去。我是最大的,不能不管。」
沈九道:「死不了。最多打一顿。打不死长个记性。」
岳七道:「回去吧。」
沈九拉不住他,骂道:「七哥,你太多事了!」
骂完跟了上去。
2
秋剪罗觉得沈九非常好玩儿。
就像打狗。你打一条狗,它蔫头耷脑,缩到一旁呜呜咽咽,固然没什么威胁,可也没什么意思。但若是你踩这条狗,它咕噜咕噜低声咆哮,畏惧地望着你,又不敢反抗,这就有趣多了。
他扇沈九一耳光,沈九心里肯定操了秋家祖坟百十八遍,可还不是得乖乖挨踢,乖乖把脸伸过来让他打。
实在好玩儿!
秋剪罗想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九刚挨了一顿好揍,抱头缩在一旁,看他笑得前俯后仰,真心觉得他是个疯子。
秋剪罗刚把沈九买回来的时候关了几天,关得灰头土脸。看到自己也噁心了,才拎小猫一样拎给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让他们给「洗洗涮涮」。
于是,沈九真的被狠狠洗涮了一番,皮都快刮掉一层,才被提回了书房。
烫掉身上的陈年老垢后,脸蛋和肩膀手臂因为搓得太用力,显得白里透红,湿漉漉的头髮还冒着点热气。穿齐整了,规规矩矩侍立一旁,倒也瞧着蛮讨人怜的。
秋剪罗歪着脑袋,看了半晌,心里有点奇异,又有点喜欢,原先想踢出去的一脚也不踢了。
他问道:「识字么?」
沈九小声说:「识几个。」
秋剪罗摊开雪白的纸张,敲敲桌子:「写来看看。」
沈九不情不愿地抓起一支小狼毫,握姿倒也有模有样。点点墨,想一想,先写了一个「七」,顿一顿,又写了一个「九」。
虽然笔画倒走,却不歪不斜,端正清秀。秋剪罗道:「从哪儿学的?」
沈九道:「看人写的。」
这小子狗屁不通,只懂依样画葫芦,居然也能唬住人。秋剪罗大感意外。
于是,越发和颜悦色,学着以前自家老夫子的口气,讚许道:「有点资质。今后若是肯好好学点东西,说不定也能走上正途。」
秋剪罗比沈九大四岁,十六岁的年纪,被父母寄予厚望,金砖砌的房子里养出来的,谁都不放在眼里,生平唯一的一个心肝宝贝儿就是妹妹海棠。
海棠也是全秋家的心肝宝贝,秋剪罗在海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