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直都是个好哥哥。以往他巴不得妹妹一辈子不嫁人,沈九来了之后,他又有了别的打算。
秋海棠很喜欢沈九。
如果能把沈九教好了,做个便宜姑爷,似乎也不错。妹妹在身边,沈九也可以继续留着玩儿,只要他老实听话,便相安无事。
嫁给他不用远走,吃穿用度还是靠自家,跟没嫁没什么两样。除了可能配沈九略嫌癞□□沾了天鹅肉,几乎挑不出缺点。
秋剪罗算盘打得挺美,经常警告沈九:「你要是敢让海棠不开心,我就让你没小命。」
「没有海棠,我早打死你了。」
「人要知恩图报。我们家让你变得像个人样,就算你拿命来报,也是应该的。」
沈九越是长大,越是明白,对这个人不能有半分的忤逆。他说什么,必须应什么,哪怕听了心里再作呕,也不能表露出来,这样才不会换来毒打。
但他心底时时怀念第一次见到秋剪罗那天,唯一一次把秋剪罗这个畜生气得发疯的那天。
岳七坚持要把十五他们带回去,迎面就快撞上秋剪罗的马蹄。剎那间沈九忘记了岳七叮嘱过他,他们的这种「仙术」最好不要被别人看到,让金子化作利刃,刺进了马骨之中。
秋剪罗纵马在街头原地打转,马匹狂跳不止,沈九心里使劲儿咒他快摔下来、摔下来折断脖子,可偏偏他骑术居然十分了得,马前蹄悬空也稳稳坐在鞍上,咆哮道:「谁干的?!谁干的!」
当然是沈九干的。
可是如果后来秋剪罗找上门时,十五不主动说出来,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是他动了手脚。
如果不是他们救了他,十五已经被踩死在秋家的乱蹄之下。他捡回一条小命,却反过来出卖了他们。十五应该被踩死。当初岳七就不该回去救他。他死了也是活该!
沈九就靠反覆咀嚼这点甜蜜又于事无补的恶毒联想取得慰藉,度过一日又一日的煎熬。
3
关于七哥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他,沈九想过很多。
可能逃走的时候被发现打断了腿,可能路上没干粮吃被饿死了,可能没有哪座仙山肯收留。还想过如果他死了自己会怎样边哭边用手给他的白骨刨坑,如果活着自己会怎样不顾一切救他出水深火热——即便沈九自己才出狼窝又进虎穴,本身也处于水深火热。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再见。
他重复着手起剑落、手起剑落的姿势,鲜血横飞,画面凄厉。眼睛溅入血珠,只是眨了眨眼皮,再没有多的表情,动作可以说是从容而娴熟的。
无厌子把他带出秋家之后,教给他这个「徒弟」最多的,就是如何杀人放火,偷鸡摸狗,浑水摸鱼。比如这样,趁仙盟大会,打劫一帮幼稚可笑,偏还自以为是修仙精英的世家子弟,抢走他们的储物袋,处理掉他们的尸体。
岳七发现他时,一定被他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惊呆了,连地上那几具别派弟子的尸身都视而不见,往前走了两步。
沈九打了个哆嗦,猛地抬头。
岳七看清了他的脸,剎那间,眼眶便通红了。
沈九忙厉声道:「别过来!」
他竟有些六神无主,第一反应是扑到地上,从尸身上抢过求救烟花,向天放出。
岳七仍是懵懵懂懂的震惊着,边走边朝他伸出手,张口要喊——
桀桀的怪笑从一旁的密林中传出。
「乖徒弟,这是个什么人,把你唬成这个样子。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沈九一鬆手,手里烟花筒无声无息坠落在地。
他猛地转身:「师傅,我不是怕他,刚才我一时失手,没留神让地上这几个把求救烟花放出去了。怕是马上就有人要过来了!」
岳七终于发觉事态似乎十分危急,不动声色,指尖扣起一发灵力。
无厌子哼道:「方才我看到那烟花,就猜是这么回事。你手脚一贯利索,这次怎么回事!」
沈九低头道:「都是弟子的错。」
岳七挡在他们面前,举起手中佩剑,仍是微微发红的眼睛看了沈九一下,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你们不能离开。」
沈九对他怒目而视。
无厌子一打量他,再打量他的佩剑,嗤笑道:「苍穹山派的。还是穹顶峰的。玄肃,岳清源?」
沈九听了,微微一怔,很快又道:「师傅,既然是苍穹山的,一时半会儿也杀不了他,不如我们快些逃走。人都追来了咱们就完了!」
无厌子冷笑道:「苍穹山派虽然大,我也不至于怕了个小辈。何况是他自己找死。」
等他和岳七真正交手起来,沈九发现自己原先对岳七性命的担忧极其可笑。
自己怕无厌子这个「师父」怕得要死,而岳七或说岳清源对上他,即便不拔剑也游刃有余。
可他不能完全放心,因为他熟悉无厌子的作战方式和保命王牌。无厌子有一套恶诅黑符咒,他无数次看到无厌子在落于下风后抛出这一打符咒,出其不意中将对手击杀。连许多成名修士都逃不过他这一招,更何况岳七现在一看就没多少应敌经验,一板一眼。
只是无厌子这次没机会抛出那套黑符了。因为沈九在他背后捅了一剑。
岳七抓住他的手,夺命狂奔,经过一番恶战,两人惊魂未定,靠在一棵树上,喘息不止。
冷静下来后,沈九才开始仔细打量岳七。
气度沉稳,衣着光鲜,俨然大家风范。和他想像中认定的水深火热分毫不沾边。
这是岳清源,不是岳七。
岳清源神情激动,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沈九沉着面,劈头盖脸问道:「你进了苍穹山派?」
岳清源不知想到了什么,激动的神色稍稍萎靡,脸色渐渐发白。
「你做了穹顶峰的首徒,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我……」
沈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接下来的话,道:「怎么不继续说?我等着你呢。反正已经等了好几年,再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岳清源哪还能继续说。
沈九抱起手臂,终于等来了岳清源低低的声音:「是七哥对不起你。」
沈九心中升起铺天盖地、瀰漫着血腥味的冷冷的愤怒,彷佛鼻腔和嘴巴里真的能尝到气急攻心的血腥味。
他先是一隻忍气吞声、抱头待打的老鼠,然后是一隻阴沟里到处乱窜、人人喊打的老鼠。无论怎么变都是老鼠。藏头夹尾,见不得光。虚度年华,浪费光阴。岳清源则是一隻真正飞上枝头的凤凰,跃过龙门的鲤鱼。
他道:「对不起对不起……你从前就只知道说对不起。」
沈九冷笑,一锤定音:「没有任何用。」
有种人是天生的坏胚子。沈九想,他大概就是这种恶毒的坏胚子。因为他有一个极其强烈清晰的念头:
他宁可见到死在不知名角落的岳七寒碜的尸骨,也不想看到一个优雅且安然无恙的岳清源。
4
沈九讨厌的东西和讨厌的人太多了。
一个人如果什么都讨厌,那么他的性格必然很难说好。
万幸,当他成为沈清秋时,已经懂得如何让它至少不流于表面。
苍穹山派中,他最讨厌的无疑是柳清歌。
柳清歌少年得志,天赋出众,灵力高强,剑法惊绝。家世优渥,父母双全。这些东西里面无论拿出哪一点,都值得让他咬牙切齿辗转反侧上三天三夜,何况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