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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里问自己。
像这样把注意力放在一支蓝色的笔上,好像生活里没什么其他更大的事了。
这样的她与辛木,是坚强,还是一味只会逃避的怯懦?
踏进医院超市,她走到文具货架边。
先是扫了眼,的确没有辛木所用的那种蓝色的笔。
她挑了几支试写笔,在草稿纸上一一试过。
难写。
难写。
还是难写。
辛乔握着笔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笔尖在纸面划出一道尖锐的弧线。她听见自己破音的声线:“老板,你这笔为什么一点也不好写?!”
辛乔坐在超市外的长椅上。
灌木丛被修剪成饱满的形状,蓬勃的绿意上缀着点点小小的白花,阳光被那碧油油的叶片折射得更刺人眼睛。
辛乔却忘了把眼睛眯起来,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看。
她想,人的破防,真的是意想不到的瞬间。
去找周琨钰的时候,她控制住了。
把玩具熊递给辛木的时候,她控制住了。
在俞教授办公室里谈话的时候,她控制住了。
却在一个买笔的瞬间,她好似戴上了自己的排爆头盔,陷入了那种“整个世界隻余自己”的境地,更远一点的声音被无限屏蔽,更近一点的声音却又被无限放大。
她听到笔芯在纸面划出的脆响,听到自己尖锐到破了一两个音节的声音。
她知道收银台后的老板向她看过来,也知道周围很多人的视线朝她投过来。
她瞧见很多人的嘴在一张一合,但她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听到自己破音的那一声在耳畔不断回响。
她张了张嘴,想说声“抱歉”,却发现自己像条被抛上岸的鱼,发不出一点声响。
哪里是一支笔的事呢。
她掏出手机给辛木打了个电话:“医院超市的笔不好写,我去外面的文具店给你买。”
还好今天上午辛木没什么检查项目,她可以暂且走开一会儿。
“不用啦。”辛木听起来蜷了蜷脚,传来被子的窸窣声:“随便买支能用的就好了。”
“不能随便。”
她不会像周琨钰那样说柔软的话,她的坚持听起来总是执拗而顽固。
辛木那边静了会儿。
“老姐。”她轻轻的笑了声:“谢谢你啊。”就把电话给挂了。
辛乔手指用力捏着手机,拚命压抑着自己内心的那个想法。
但她觉得辛木也发现了。
她内心有个很小的声音说——“不要留下什么遗憾”。
如果手术台上,真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意外,她绝不能接受脑子里反覆回想的画面是,辛木坐在病床上咧嘴跟她说:“要好写一点的。”
难道连这么一件小事她都做不到吗?
她奔走在人流如织的街头,其实有“文具店”这么个明确的目标,但仍觉得茫然。她跑了三家文具店,挑了三支好写的蓝色的笔,走回医院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匆忙。
当她出现在病房门口,高挑纤瘦的身躯半挡去走廊射进的阳光。
辛木抬头衝她弯唇:“买到了么?”
“嗯,买到了。”她表情平静的走进去,把三支笔递给辛木,拉开病床边的椅子坐下。
她觉得自己有些大意。
不知辛木有没有注意到她微乱的马尾,和因微微出汗而黏在额头的一点碎发,这样辛木就会知道她现在的沉稳只是假象。
但辛木什么都没说,拿三支笔依次在草稿纸上试了下:“都挺好写的。”
“嗯。”她掏出手机,佯作去看。
这件事,好像就这样过去了。
周琨钰这段时间很忙,又加班到深夜。
往内部停车场走的时候,望见花园里立着一个人。
辛乔的背影很好分辨,她瘦,肩膀的线条很好看,除了去公寓拜托周琨钰帮忙的那一晚,其余时间腰永远挺得笔直。
不知是常年训练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还是她就这么傲,从不肯对着生活或任何人弯一弯腰。
从上次深夜遇见后,周琨钰已几天没在这里见她了。
这会儿她的姿态和上次一般无二,指间夹着一支烟,对着花坛的矮罗马柱,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听到周琨钰的脚步,回了一下头。
她的表情总是很淡,嵌在那五官清秀的脸上,唇珠很轻的动了下,但没说话。
于是周琨钰先笑了下:“又在这里抽烟?”
“还好么?”
其实周琨钰每天查房时会和她遇到。
然而,病房里有辛木,有其他医护人员。
这句话的语气好像是在问:不在众人注视下的、无需表演的那个你,还好么?
辛乔抿了下嘴角,还是没说话。
周琨钰弯了弯唇,好像能明白辛乔对她的抵触似的,也没多说什么,挎着包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身后很安静。
灯光很安静。
月色很安静。
快要和夏天一同消弭的小虫很安静。
尔后是一阵轻而急的脚步,其实那脚步也很安静,像有什么人压抑着自己的一切表达。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在周琨钰反应过来之前,发现辛乔握住了自己衬衫袖口露出的细瘦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