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弦杀凌迟后
「我希望有六十分。」我暗中观察着阿莫。
轻佻、自然、从容。若非有十成的把握,很难会有这种态度,也不太可能会与我进行探讨动机的悠间谈论。
换句话说,阿莫认为不论如何,我都绝对不可能胜过他。我也明白,光看他独自一人毫发无伤地肢解四名基金会的杀手,即可体会到我们彼此之间悬殊的差异。
「三十分。」他坚持不给我及格,身上没钱,也无法贿赂,看来註定是三十分了,「苍玄,很遗憾,不管你丢出多少问题、多少猜测来拖延时间,你还是会死在这里,抵抗与否的下场都是一样的,你会死亡这项结局纯粹是既预定和谐。」阿莫轻松地道。
「搞不好吧。」预定和谐?还真是夸张的用词,「先不说那个,希望你继续协助进行问卷调查。」
「还有什么问题吗?问完以后,你就乖乖别动,这样我就能让你感受到痛觉以前解脱喔?」阿莫的从容自有道理,不得不说,我的胜算的确渺茫到极点,有如矇着双眼在沙漠中寻找绿洲般。
无论谁来进行客观分析胜算都一样,「嗯,所以我的父亲大人到底对你干了什么?」既然他没有阻止我发问,我也就顺其自然地将疑问接二连三问出口。阿莫恐怕还不知道他的主要復仇目标已被我亲手处理掉,他仅是沉溺于復仇的欲望。
「苍玄,你搞错了吧?」这时,阿莫的表情宛如我说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咦?我有说错什么吗?左思右想,我上一句话的用字遣词都不至于会有误解的馀地,「……我有搞错什么吗?」
「不是你的父亲,」他一字一句地纠正我,「是母亲才对。」
这回我浑身一僵。
母亲、母亲,母亲?也就是妈妈的意思?
「你说,我的母亲?什么意思?」这答案何止是意料外,简直荒谬至极,「你跟我同岁吧?还是比我小?嘛,听好了,我的母亲早在生下我后,就不幸地意外身亡囉。」当然也不会有复数的母亲。
「不可能。」阿莫断然否定。
「千真万确。」我毫不退让。
「你有亲眼见过你母亲的尸体吗?」
「没有,但有扫过墓。」我摇头道。
「扫过墓又如何?那并不代表你母亲的生死。」
「母亲的死是所有亲戚公认的事实。」再摇头。
「眾人的相同谬误并不等于真实。」「眾人的相同真实并不会是谬误。」他与我几乎同时道出这句话,同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我们别争了吧,来说相声如何?纯属虚构的提议——
「『肯定是你搞错了。』」
异口同声的结论。
「……」我叹息,「多说无益,没想到这串事件的起因又是误会一场。」持续争论不啻是两种论点成为平行线,永远没有交集且没有意义。
「不是误会,你的母亲冷酷地杀死我的父母,她在基金会的称号是『死域独行』,负责的并非接手基金会对外的委託,而是负责肃清基金会内部的间谍、背叛者与失控者。」阿莫哼了声,「留我活口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反正我迟早会灭了那怪物。」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母亲是死域独行?什么跟什么,你调查的情报很可能完全错误,你只是被幕后情报耍着玩。」不可理喻,阿莫难道内心早已走火入魔了吗?另外,如果把他的话照单全收,就算退一亿步,我母亲是死域独行,专门肃清基金会内部的危险因子,这样一来……阿莫的家庭,他的双亲,其实都是基金会的成员,而且会遭到肃清,是因为他的双亲是间谍、背叛者或失控者其中之一?嗯,得到这种情报有什么用啊。
「不,这就是真相。」他没有半点动摇。
我沉默不语。
我是藉由超越临界点的憎恨与杀意得到咒术的能力。阿莫呢?也是一样吗?独自一人解决四名基金会的职业杀手,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真的能只凭咒术资质就办到吗?
假设,假设有个幕后黑手在协助他,提供情报、提供手段,甚至连阿莫超乎寻常的能力都是由那个幕后黑手训练……有没有这个可能?毫无疑问是可能的。看上他的憎恨而驱使他,进行某种对幕后黑手与阿莫都有利的协定。
一言蔽之,他的动机是復仇。
唉。
「呼……」我将心态重新调整好。
什么胜算问题、什么死域独行、什么幕后黑手。
思考模式切换,最终巔峰式的简易逻辑——
动机不重要、背后的意义不重要、有幕后黑手也好,没有也罢。
只需要知道一点。
阿莫,眼前的人,想要取我的命。
「阿莫。」我淡淡地道,双手空着,没有握着白色长刀。
「又有问题?」他挑眉,「你该不会以为,只要谈得久,你就有机会生还吧?」
不,没有问题。
宛若幽冥的阴暗、宛若地狱的腥臭。
这两者所衬托出的,若有观眾,在这些场景希望表现出的,绝不会是喜剧吧。
是替恶魔般的观眾所带来的故事。姑且为自己的行动找理由,姑且为自己的杀意找理由。
「来吧,千万不要手下留情。」与数字零的交会、与最终巔峰的对峙,这些画面掠过我的脑际,与纯粹的强者对峙的重要经验。
「啊?」出乎他的意料吗?还是说,对我在意志上的明确切换感到不可思议?
「来,试着杀了我吧。」
或是,被我杀死。
?
剔除疑问、剔除感情、剔除多馀。
唯独,杀意尚存。
——来,阿莫,你能办到吗?别犹豫、别踌躇,将脑内的资讯全数替换为復仇的杀念、昇华为最暴戾的意念,你可以办到吧。
办得到,既然你办得到,那么,就试着来杀死我看看啊!
「唰!」咒力充盈每个细胞,我低身衝出!与阿莫的距离不过四五步,使用速咒的话,短短半秒便能抵达!
「哼?你选择抵抗?」阿莫的眼中露出「那就结束吧」的轻蔑神色,不闪不避,静静站着,他举起右手——
「嘖!」
数道锐利、纤细的直线在阿莫身前瞬间成形,反射出异样的湛蓝寒芒,随后那些角度复杂的「弦」,撕裂腥臭的空气并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毫不掩饰、大剌剌地从正面切来!
琴弦师或弦杀师,这类的称呼再适合不过。
如细丝般纤细的杀人之弦、划开空气无与伦比的速度,最小的接触面积、最快的施力速度——足以连同肌肉与骨骼一併肢解人体的爆发性切割力!
但是。
那些几道笔直细长的寒芒,遭到一道弯月弧度的刀光狠狠从中斩断!
「什……!」阿莫见到我抽出的白色长刀斩断杀人之弦以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本能般地向后弹开,却让他的背部撞上他身后的大楼电梯。
杀人之弦是由咒术所构成,白色长刀又何尝不是由咒术构成?然而,「相同速度」的刀刃与弦线,若非凶器本身相差过远,互相交锋后,是弦线遭到斩断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刀刃被弦线如拆解般的切成好几段,反而在现实属于不太可能发生的。
杀人之弦用以切割、肢解人体,并非用以切割、拆解刀刃。
理论如此,可是我看穿了,看穿若非是我这把由咒术构成、与普通刀刃不可相提并论的白色长刀……恐怕,此刻我已连同身躯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