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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临失笑,目光却深了几分:“皇后算什么人上人。”
这天底下,真正的“人上人”只有一个。
姜雪宁不知他何出此言,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却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她脑袋,眼底隐约地划过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在这样的一座囚牢里,在这样困厄的境地中,这一名刚成年的少年郎,忽然悄悄地立下了一个宏伟的心愿,但他谁也没有告诉。
外头敲过了梆子。
夜过子时。
那方寸窗外的弦月也升上了中天,瞧不见了,徒留下一框稀落的星子和墨蓝的夜空。
燕临觉得这时间过得实在有些快了,又想起自己这一去不知多久能回,便问她:“有喜欢的人了吗?”
姜雪宁低着头说:“有。”
燕临笑问:“那是谁?”
姜雪宁不吭声,也不敢说。
燕临便想起自己冠礼那一日曾看见的那名刑部的官吏,道:“是刑部那位张遮大人么?”
姜雪宁登时惊愕地抬眸望着他。
燕临却显得平淡淡地,道:“你看他时的眼神,便像是我看你时的眼神。”
姜雪宁无言。
燕临则转眸望着她,偏用了半开玩笑的口吻对她道:“我走的这段时间,你可要努力把自己嫁出去,嫁个值得托付的好人。不然啊,等我回来,可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要把你抢过来。”
少年用的是玩笑的口吻,甚至还含着笑,然而目光里却是深深的认真。
姜雪宁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然而,嫁给张遮吗?
那她可真是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配得上呢。
她轻轻哼了一声,明知少年有些戏谑地看着自己,却不大肯服输,隻道:“我会的。”
天知我意
她这神情,多像是前些年同他玩闹赌气的时候啊?
但燕临知道,她是认真的。
于是忽然有些遗憾起来:可惜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不然他是真的很想知道,那张遮到底是有怎样的本事,将他的宁宁迷得这样神魂颠倒。
不过大约是个不错的人吧?
他抬眸看了看天牢另一头走道上周寅之那若隐若现的身影,静默片刻,还是道:“你该走了。”
竟然混进天牢这样的地方来探望过不久便将被流放的犯人,可也说得上十分胆大了。
姜雪宁也知自己若待得太久,必定令周寅之为难。
尽管心中有万般的惆怅与不舍,她还是起了身来,道:“那我走了。”
只是往外走出去几步,到得那牢门前时,脚步又忍不住停下。
燕临看向她。
她注视着他,一笑:“你交给我的剑还在,今日无法带进来给你,便留待你他日来取。”
燕临想起了自己当时托付她收起来的那柄剑,也跟着一笑,道:“一言为定。”
姜雪宁道:“一言为定。”
话到这里,她才转身重新竖起了斗篷,重新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朝着周寅之那边走去。
见她从里面出来,周寅之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不说话,隻走在她前面,要悄无声息地带她从这里出去。
天牢的守卫,即便撤去了重兵,也显得比寻常牢狱森严。
一路要过三重关卡,前面两重都还好,见到是周寅之便没有人拦,然而正当他们走到最后一重关卡不远处时,前面却传来了嘈杂吵嚷的喧哗之声!
“几位大人是?”
“这是圣上手谕,着令今日便对燕氏一族行流放之刑,启程前往黄州,务必在除夕夜前离开直隶。圣上说了,大好的日子不愿瞧见这帮人在这里堵心。”
“是,是……”
……
来的人竟然不少,一听那行走之间带着盔甲兵器碰撞的声音,便知道来的都是禁卫军,奉了皇帝的亲命前来。
周寅之一听,耸然一惊。
姜雪宁也吓了一跳。
本朝律例是犯人进了天牢后都不准探监,众人暗中行事来探监都是各凭本事,可若与这一干来提人的禁卫军撞上,被抓个正着,事情就要大了。
牵累周寅之都是小的,再牵连到勇毅侯府都有可能!
姜雪宁看了看前面这段路,果断地压低了声音道:“先找个地方给我躲一下。”
躲一下?
可天牢就这么大点地方,在这里又并无值房,有的只是一间又一间牢房。
周寅之额头上也是冒冷汗。
他先带着姜雪宁往后退去,往左面一转便是条由牢房夹着的长道,一直走到最尽头处便发现了一间看上去竟算得上是干净整洁的牢房,床榻与墙角之间有处能容人的缝隙。
周寅之道:“要委屈一下姑娘了。”
姜雪宁却知事情紧急,连忙悄然伏身藏在了这角落里,对周寅之道:“无妨,我藏一会儿,你先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姜伯游说,流放怎么着也得到年后。
如今怎么说提人就提人?
她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周寅之便定了定神,一整衣袍,若无其事地从这间牢房里走了出去,然而等他远远看见那帮来提人去流放的禁卫军时,脑海里却忽然电光石火般的一闪,想起了一处很不对劲的地方:天牢深处这样一间牢房,牢门开着似乎是没有住人的,然而方才那张床榻上的被褥却迭得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