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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小跑,到了二楼又碰上了面色红润的房东,她站在长长的走廊上,听到我的脚步声后转了过来,像是要跟我打招呼。但还没开口,有人从一个房间里跟她搭话,她于是就没空管我了。
我望着她用一个粉色塑料夹子把头髮盘在一起的后脑杓,听到她中气十足地说,“是朝南的,这栋楼上下五十几间都是我的,现在就剩这一间了。”
我在心里迅速算了一笔帐,她就算躺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一个月能拿到的钱也比我不吃不喝干一年要来得多。
这时候,一个胖男孩从走廊另一端跑了过来,同样中气十足地喊着“妈妈”,他一把衝进女人怀里,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我转过身,走下了楼梯。
裴以北没有来追我。
作者有话要说:
名字是李/鹏程,我不李姐,是哪个lipeng锒铛入狱了吗?我只是随便取了一个名字……
葬礼结束的第二天,我找了份家教,给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女生辅导课后作业。
没办法,房租、水电、吃饭、交通……哪哪儿都需要钱,就算是丧葬假,抠门公司也不会在请假期间给我发一毛钱的工资。为了活着,我必须想办法搞点钱。
其实我的语言天赋还不错,本科四年跌跌撞撞考了几个证,所以偶尔能接一些翻译的散活。既然是散活,就说明它的来源不稳定,为了不在淡季被饿死,我隻好找了个班上。
事实证明,我是个干一行恨一行的人。
十月底,我结束了为期三个月的试用期,成为了正式员工。在那个本应该热血沸腾、展望新生活的日子里,我却一眼就看到了一条通往坟墓的阳光大道。
听同事说,公司老板上半年卖了套5a景区东湖边的房子,到手两个亿,投资版图扩张了五家。
同事还说,她已经两年没涨过工资了,唯一的额外收入就是春节期间老板在群里发的红包——六十个人抢一百块。
最近老板收留了一家十几个人的机器人公司,安排在走廊对面的空办公室里。
两家公司的老板似乎颇有交情,总是聚在一起,纵情指点他们的商业帝国版图。然后,我的同事们陆陆续续地沦为了共享员工。
我也不知道拿一份工资干两份活的倒霉事什么时候会轮到我头上。
不过,转正总归是件好事,就比如我现在一口气请了三个星期的假,领导却不敢开除我。
向中介支付了一笔介绍费之后,一个自称赵老师的人加了我。她给我发来家长的联系方式,以及一长串的家教注意事项。
最后,她单独强调道,“不要跟家长说你是中介介绍来的。”
“为什么?”我这么问。
“显得我们不专业。”
“那我应该怎么说?”
“说你是家教中心赵老师介绍来的。”
我给她发过去两个连在一起的“哦”字,又潦草地瞥了几眼要点,就把家长的电话号码拨出去了。
等待拨通的间隙,我突然紧张起来,开始在脑海里迅速搜索能拿出来撑场面的经历。就在我确认我的优秀履历为零的瞬间,电话拨通了。
对面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女人,她一边“哦、哦、哦”地敷衍我,一边跟似乎是她秘书的女人交待工作。
我听到敲门声,她说了句请进,开始有男人的声音出现,她之后又连着说了好几句“好的”。
她似乎在起身,我深呼一口气,用能调动的最礼貌的语气问,“请问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她是真的非常善解人意,她说她现在要去开会了,让我当天晚上就开始家教。
于是我就去了,地点是在一个老小区——一个拥有高贵学区房身份的老小区。
家教的内容乏善可陈,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一个英语六级裸考也能有六百二的人,竟然要花半个小时让她理解“dog的复数要加s,而b的复数要加es”。
“那为什么an的复数不是ans?”
“这就跟你为什么叫然然一样,你知道为什么吗?”
然然盯着我眨巴眨巴眼睛,摇了摇头。
“所以啊,你记住an的复数是n就好了。”
“是因为我妈妈给我取的名字!”她突然很兴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要给我看她小时候拍的照片。
我一边把她的相册塞回去,一边把英语书扶到她面前,说,“n这个复数也是an他妈给他取的。”
“那他妈现在在哪?”
我盯着她眨巴眨巴眼睛,面无表情地说,“离家出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课程结束,我正收拾东西,打算去找她妈妈例行公事地说一番好话,然然忽然喊住了我。下一秒,她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对准了我们。
我当然是拒绝了。我拿出了明星躲狗仔的架势,一边别过头,一边抬起手掌挡住脸。
可她不依不饶,说是每个教过她的家教都要跟她合影,还笑嘻嘻地威胁我,不合照的话就让她妈妈炒了我。
她的皮肤偏黑,把一口牙衬托得特别白,应该是正处于换牙期,上颌侧切牙拔了还没长出来,笑的时候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窟窿。
我想赶快抽身,于是赔着笑脸跟她拍了一下,留下一张过度美颜后变成蛇精脸的黑历史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