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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想说几句煽情话的时候,裴以北已经一脸正色地摆出了开始讲课的架势。
她指着第一条,说,“我们一件件来,先说你肠胃炎的事。”
顿时梦回学生时代,我想起了被讲课老师支配的恐惧,于是条件反射般地坐直身体,机械地点了点头。
“虽然你说现在不疼了,但明天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个安心,知道吗?”
“知道了,裴老师。”
“还裴老师呢……”
她抬起胳膊在我手背上拍了一下,因为下手太轻,中指和无名指在我手背边缘多停留了05秒,像在调情,勾得我很痒。
“不过我明天有工作,你得自己去医院,行吗?”她继续说。
“当然。”我点头如捣蒜。
“那再看第二条,”她把手指挪到“南楠的搬家费用纠纷”那栏,说,“你在电话里说搬家花了两千块,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说来话长。”我往后一仰,坐没坐相地靠在了沙发背上,“其实这个价格也合理,没什么好讨论的,要不就划掉吧。”
“不行,这个收费情况已经严重违反了市场规则!你一定得说清楚。”她坚持道。
裴以北认真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魅力,非要形容这种魅力的话,那就是我心猿意马地盯着她看,她也会以为我只是在认真思考她的提问。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好歹也是个法律专业的硕士研究生,你得对我有点信心!”她转过头,义正言辞地对上我的视线。
我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但面对裴以北,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妥协。
房间里没开大灯,隻摁亮了床头的一盏夜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微光。
裴以北裹着毯子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我现磨的……白开水,听我从头到尾讲完了昨天搬家的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还是我误会搬家师傅了。”她喃喃地念叨着。
我摇摇头,翻看着手机里的帐户余额,随口感叹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你说什么?”裴以北不解地问。
“哦!”我回过神来,反问她,“你说了什么来着?”
“我说,听你这么讲下来,我倒是误会搬家师傅了,我都准备好起诉他了来着。”
我耸耸肩,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转而说,“所以啊,我们成功一起浪费掉了20分钟的生命。”
“也不算浪费啦,喏,你看现在——”她朝窗户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天刚蒙蒙亮,我们一起窝在小公寓的沙发里聊着天,还喝着热腾腾的……白开水,挺有氛围的。”
我歪了歪头,皱起眉,没想到她还是个乐观主义者。
这不就正好碰上我的专业领域了吗?
我霎时间心生一计,还从来没有哪个人,能逃得过我虚无主义的洗脑!
“你真这么想吗?快十二月了吧,又下着雨,外面肯定很冷。天很快就要大亮了,到时候我们就得为了能吃上一口热饭,哆哆嗦嗦地出门打工,我真不知道这样人生有什么意义……”
“你怎么突然……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裴以北慌乱地抬起一边的手臂,似乎是想要拍拍我的肩,但由于不知所措而没有落下,我十分知趣地凑过去,用肩膀去拍她的手。
我微微仰起头,用力嗅了嗅鼻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地说,“就在十二个小时之前,我不仅失去了一个朋友,还得了肠胃炎,更重要的是,我失去了两千块钱,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听到最后八个字,她才忽然反应过来,扬起手朝我肩上重重捶了一拳。
“嗷——”
我缩起肩膀怪叫了一声,尽管她压根儿没多少力气。
“我还以为你真的想不开了呢!知不知道我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你也太不禁吓了,要不我以后多吓吓你,心理学上说,反覆的刺激能够提高被试者的心理阈值。”
她又扬手要打我,我缩进沙发角落里,抢过了她腿上的毯子,举起来遮住自己的脸,衝她咯咯笑。
“说真的,”她对着被我举起来的毯子做出了敲门的动作,沉声说,“你要是真的缺钱,我可以帮上一点忙的。虽然我也没多少钱,但填饱肚子是不成问题的。”
“裴以北!”我唰地一下放下毯子,抓住她没来得及放下的手腕,用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气势说,“你知不知道不能随便借别给人钱的!”
“我当然知道,我还从来没有借给别人钱过呢。”
我垂下手撑在沙发上,身体往前倾凑近她,半开玩笑地问,“这么说我是你例外喽?”
“算……是吧。”她低头思索了一下,两颊染上浅浅的红晕,反问我,“那你呢?你会骗我吗?”
我摇了摇头,不靠谱地说,“我想应该、大概、八成……不会吧。”
“那还是不借了,工作比较靠谱。”她转过身,把水杯放回茶几上,又把笔记本电脑端回膝盖上,打开了一个写得密密麻麻的word文檔。
但凡再晚三秒,她都会完全进入工作状态。
所以我当机立断,替她合上了电脑。
“晚两个小时再开始工作,地球又不是就不转了,补个觉吧!”我朝她眨了眨眼睛,又补充了一句,“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