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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预兆地,我抱着头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刻,我终于理解了邵嘉越,当一个人专注地哭泣的时候,她的世界里确只有她自己。
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总之我感觉大脑快缺氧了,晕得怪难受的,于是我抬起头深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才发现围着我站了一小圈的人。
我仰起头,试图辨别他们,眼前却飘起了黑白的雪花,像九十年代收不到信号的黑白电视。紧接着,雪花中心出现了黑色的斑点,这个斑点不断扩大,像吞噬宇宙的黑洞。
他们的窃窃私语声也越飘越远,最后化作了长久的尖锐的蜂鸣。
我试图抬起一隻胳膊,想着无论是谁扶我一把也好,但我不知道是没有人来扶我,还是我根本没有举起胳膊。
谁来……帮帮我啊……
我头一沉,彻底失去了意识。
入夜,一辆救护车穿过夜色,停在了医院门口。
躺在担架上的人除了脸色稍微有点苍白、裤子上沾了酸奶渍之外,看上去似乎没有其他不妥。女生被医护人员从车上抬下来,推进了急诊部里。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人看到担架,匆匆放下手头的工作,小跑着赶了过来,询问患者情况。
一个帮忙抬担架的医生给自己松了松领口,说,“路人叫的救护车,说是在天桥上无缘无故就晕倒了。”
“有没有明显外伤?”值班护士问。
“刚刚来的路上简单检查了一下,没有。”刚才那位医生摇摇头,继续说道,“目前生命体征平稳,我们几个人初步判断,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可能是……”
“是什么?”护士急切地问。
“……低血糖,刚才的测量结果是25毫摩尔每升。”
护士闻言松了一口气,手底下正在写的记录的字迹也更工整了一些。
一番交接后,救护车哇呜哇呜地奔向了下一个地点,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隻留下一笔待付帐单。
医院给送来的女生抽了一管血,拿去做化验,又开了两瓶葡萄糖。接下来想办法联系患者家属的麻烦事,就交给了两个新到岗不久的实习护士。
其中一个护士剪的齐肩短发,她在女生的外套口袋里找到手机,预备从联系人找到“爸爸”、“妈妈”之类的备注。这种最常见的操作,即使是刚来不久的她,也已经很熟练了。
她摁亮手机屏幕,解锁需要密码,这很正常,她还可以用指纹解锁。
她尝试了女生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指纹都不匹配,这也正常,或许是个左撇子。
她开始尝试女生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指纹还是不匹配……
小护士微微皱眉,好奇地把两隻手的中指和小拇指也试了——手机显示被强製锁定30秒。
另一个护士扎着马尾,完成静脉注射的任务后,她望了一眼挂着的咕咕冒泡的葡萄糖,转头问,“你在按什么呢?我这儿都弄好了,”
齐肩短发的护士低着头,为难地说,“她的手机好像不能指纹解锁……”
“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不用指纹呢?会不会是没摁准?”
“还有两根手指没试,不过得等等,错太多次被锁定了。”
两个护士耳朵贴耳朵地凑在一起,眼巴巴地又等过了两次锁定的时间,彻底相信了这部手机没设置指纹锁。
她们当机立断,一人一边地开始翻口袋,翻完大衣翻卫衣,翻完卫衣翻裤子。
“这个好像是一张名片……”扎马尾的护士举起一张皱皱巴巴的小方块纸片,对着天花板上的电灯努力辨认印刷的字迹。
另一个也凑了过来,帮着小心翼翼地展开蜷曲的角落,“什么什么律所……是一个律师的名片吧,姓裴,电话号码还挺清晰的。”
“这名片一看就是放在口袋里,跟着衣服一起进洗衣机里滚过的,不会只是酒桌上随便交换的吧?”
“管他呢,打过去试试,大不了道歉呗。”
扎马尾的护士还想说什么,齐肩短发的护士抢在她说话之前就把电话拨了过去。
……
对于裴以北来说,这原本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加班的夜晚。
这家律所给到她的案子一件连着一件,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要说出庭了,连紧急一点的都没有。虽然说诉讼到法庭的案子本来就不占大多数,但她的工作……也太不像个律师了。
她每天从早忙到晚,无非是埋头看材料、写材料、看材料、写材料,偶尔需要外出,也都是衝着调解去的,要不就是跟在上司身边端茶倒水。
一语成谶,当初跟南楠说自己又不是和事佬,现在想来,话说得太满了。
既然想到了南楠,她就想到了自己发脾气那次。南楠不是太记仇的人,对很多事情也不太上心,但那次竟然被气得一声不吭就走了。
虽然后来再见面,她都没有再发过脾气,但裴以北依然对“情绪管理”这件事感到头痛。
脾气没有发作在南楠身上,也不代表就没有发作在别人身上,父母、朋友,甚至是客户,她极力控制的结果,就是把火最后都撒在了自己身上。
失眠的情况已经断断续续地陪了她很久,前段时间,医生甚至给出了安眠药加量的建议。裴以北曾经想过,自己或许是不太需要睡眠的那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