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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说……你一个月才三千五,日晒雨淋地跑业务,加班还没有加班费?”我义愤填膺地向她确认。
她反过来问我,“你刚刚说……你们隔壁公司市场部就一个人,现在把整个市场部都给你,一个月就多两千?”
我们互相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你都能忍?”我这么问她,她就拔高音调问我同样的话。
“四条腿的鸡找不到,三千五的工作不满地都是吗!”我撞了撞她的肩,怂恿道,“要不你就辞了吧。”
“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她同样撞了两下我的肩膀,说,“要不你也辞了吧。”
然后我就真的跑去辞职了。
“你真的想要辞职吗?”第二天一早,总监坐在办公桌前,停下了原本写字的动作,一脸沉重地问我。
我点了点头,说我考虑再三,还是认为自己没办法同时胜任两份工作。
他既不提那两千块钱的事,也不提原来就少得可怜的五千块钱的事,而是深思良久,缓缓地说,“其实我们两个公司正在共同创办一个新公司,预计明年开春就能拿到第一轮融资,八千万。”
“……所以呢?”我用尽量缓和的语气问。
“像你们作为公司早期的员工,是可以拿到一笔期权的,这也算是挺不错的福利了。是关于医疗机器人行业的,当然你要是不感兴趣的话……”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早就对职场上画大饼的风俗有所耳闻,现在这个饼真的画到了眼前,我才发现,这种感觉还是很新奇的。
我告诉他,“是的,我不感兴趣。”
我的坦诚让他的办公室陷入短暂的缄默,他像是很少碰到我这样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人。他在桌面上找到笔帽,“啪”地一声给笔戴了回去。
“那你去后台提交一下离职申请,然后把你的工作对接到韩奇扬,你就可以走了。”他熟练地说完了流程。
“韩奇扬?他不是设计吗?”我问道。
“你列一份清单出来,先对接给他吧。”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把品牌宣传的工作对接给设计,这个想法不得不说是……非常新颖。
韩奇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接过了我的工作,好人做到底,我顺便把那两千块的工作对接清单也发给了他,他给我发了一个磨刀的表情包。
我放在工位上的东西很少,全都塞进去双肩包也才装了一半。下班时间一到,我就在全体同事的注目下,离开了公司。
我刚出门,隔壁公司一个我不知道什么总的人就喊住了我——据我所知,他们公司一共就十几个人,其中有将近十个都是各种“总”,他朝我招招手,让我过去。
“你产品手册会做吗?”他问。
“不会。”我连头都懒得摇。
“对接的文檔里有,你去看一下格式,照着做就行。”
“我做不了,因为我已经辞职了。”我朝他鞠了个微不可见的躬,转身就走掉了。
这栋楼里有很多家公司,但是下午五点半这个时间点,几乎没有人下班,所以我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连电梯也比平时快了很多。
冬天里天黑得早,现在已经是黑沉沉的一片了,城市星星点点的灯光嵌在黑夜里,像不怀好意的眼睛,紧盯着它的猎物。
我站在广场上,抬头看这栋高耸而体面的大楼,身边遛孩子遛狗的人很吵,可心底荡过了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
从昨天早上开始,到认识邵嘉越,再到现在连离职手续都办完了,或许还可以更早地追溯到得知南亦嘉的消息、墓园里碰见裴以北……
这一切就像做的一场梦一样,轻飘飘的,不切实际、不讲逻辑。
我闭上眼睛,嗅到了不知名的花香。我既不知道前路在哪,也不知道下一顿吃什么,大家都说要对未来有计划,可对我来说,没有计划也是一种计划。
我把半书包的东西背回出租屋里,没有停留太久,隻带着手机就出门了。
我搭了两站公交车,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买了杯酸奶,然后拿着酸奶上了天桥。
天桥下的十字路口是这一带有名的拥堵路段,川流不息的车辆齐齐亮着刺眼的红色尾灯,天桥上的行人倒是很少,零零散散的。
我趴在栏杆上,不远处是一栋富有设计感的五星级酒店,三楼有一间酒店的健身房。有人在星级酒店的巨大落地窗前边健身边欣赏城市夜景,有人趴在天桥上连酸奶都要舔盖。
我显然是后者。
一辆跑车在脚下呼啸而过,我突然想起来,我把今晚的家教忘了。
我急急忙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然然妈妈给我转了家教费用,留言说他们一家要出国了,所以我之后就不用去了。
我盯了屏幕一分钟,懒得去思考这是不是借口,于是回了个“好的”,还礼貌地祝他们一路顺风,最后点了“确认收款”。
我沿着天桥往前走,绕到了看不见酒店的一边,就着一根石柱蹲了下来,开始撕酸奶的盖子。
我昨天刚剪了指甲,偏偏这杯酸奶的盖子尤其难撕,怎么撕都撕不开。我找准时机,捏着狭窄的一角一使劲——整杯酸奶跟着飞了起来,在空气里自由转体两周半,洒了我一裤子。
我低下头,一脸苦相地看着狼狈的裤子,神经迟缓到盯着酸奶渍静静地流动,却忘了应该去口袋里摸纸巾来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