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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逐渐适应了这样的速度,嘴里发出的音节从尖叫变成了欢呼,不时还会迎风扬起一边的胳膊,隻用另一隻手抱着我。
我们所在的海拔逐渐攀升,城市的灯火变成远方星星点点的一片。
裴以北像是被冷风吹得醒了酒,从最初的吵吵闹闹安静下来。她紧靠在我的背上,一言不发,我们各自怀着心事。
我能感觉得到,裴以北开始爱我了。
她刚刚亲吻我的时候,我偷偷睁了一下眼。这个短暂的睁眼并不是出于任何技巧,而是我想看看,和我吻得这么动情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后来我带着她在路边打车,她连目的地都没有问,就这么跟我走了,甚至在出租车深更半夜停在郊外的时候,她都没有怀疑过我什么。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信任过我。
可我忽然对自己的爱产生了怀疑,我真的爱她吗?
心理学上有个专有名词,叫回避型依恋人格,说是拥有这种人格的人渴望爱又逃避爱,一旦确立了亲密关系,就会变得冷漠、疏离。
我很害怕,我怕有一天我会和裴以北变得疏远。
普通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跟这个世界建立各种各样的联系,因为有这些联系,生命不需要意义也可以自然而然地进行下去。
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总是能莫名其妙地搞砸一段关系,就比如吴拥和刘春华,再比如之前的室友;又或者我没有搞砸,只是顺其自然地疏远而已。
我没有办法跟这个世界建立正常的联系,我是那种随时可以结束生命的人。
还记得南亦嘉下葬那天,我给自己也立了一块碑。从那时起,我的一半就住进了碑里。我本来以为,我的另一半会漫无目的地游荡,但裴以北出现了,她收容了另一半的我。
我想起酒吧里那个自称姓“杨”的年轻男人,离开的时候,我在门口又见到了他,他站在原来的位置,像我进酒吧时那样,跟我招手说再见。
我当然不爱他,但他是新鲜的,去年我第一次见到裴以北的时候,她也是新鲜的。
不,我怎么可以拿别人和裴以北比?她是永远都不会枯败的。
沉默间,我们驶过了半山腰。
迎面吹来猎猎的寒风,温度比山脚下又降低了点,我停下车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感冒啦?”裴以北从后座上下来,关切地问我。
我摘掉头盔从车上下来,摇了摇头,指了一下前方的路,说,“前面有积雪,不适合再开了。”
她也摘掉了头盔,跟我的头盔并排放在车座上,说,“那就停在这里好了,这儿的视野还挺宽阔,能看到市里的灯光。”
“你喜欢这样的灯光啊?”我问。
“挺喜欢的,就是万家灯火的感觉嘛。”她轻松地说。
“万家灯火……”我朝远处望了一眼,呵呵地笑了一声。
我转过身去,打算找一块可以坐的石头,失望地发现石头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要融不融的湿成一片,没办法坐,于是隻好站着。
“有时候也会期待,以后有一盏灯是属于我的。”她说话间呵出一团团白气,走到我身边,问,“你呢?飙车手小姐,是对我们人类的温情不感兴趣吗?”
“什么奇奇怪怪的绰号?”我被她取的这个称呼逗笑,回答道,“也还好啦,我只是在想,要是这下面是一片汪洋大海,肯定很漂亮。”
“我们这边好像都是环山的,最近的海也得开好几个小时的车吧……你很喜欢海吗?”
“嗯,喜欢。”
“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觉得很开阔、很渺远,而且海从来不停止它的波涛,是生生不息的。”我望着这座城市,目光逐渐失焦,仿佛在我面前的,其实是汹涌翻滚的波涛。
“你以前看过海吗?”她问。
“嗯,”我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我看到的海很脏,海水里都是各种沉淀物,是那种浑浊的黄色。”
裴以北忽然抱住我的胳膊,朝我亮着眼睛说,“你以前说想去北方看海,要不过几天,我带你回我老家,我外婆家离海特别近,骑车就能到。”
我挑挑眉,逗她说,“要带我回家啊?可是你都还没有给我名分欸?”
“你想要什么名分?说来听听。”她紧了紧挽着我的手,反过来一脸严肃地问我。
氛围陡然暧昧起来,我直觉说错了话。
为了不让她感受到我突然加速的心跳,我故意用力抽出了胳膊,笑着跑到旁边玩雪,回头对她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姐姐!”
“你蹲下来干什么?还背对着我,神秘兮兮的。”
她俯身朝我张望,我胡乱捏了一个雪球,回头朝她扔了过去,说,“好好看你喜欢的万家灯火吧,我喜欢玩雪!”
裴以北没有跟我打雪仗的意图,她完全没有反击,只是走到我背后站定,温柔地注视着我。
过了一会,她问我,“雪有那么好玩吗?”
“好玩啊!你们这种北方长大的孩子是不会懂的。”
“我是不太懂。”
“这么说,我从小到大就见过两次雪,一次是在初中,一次是在大三。”我指指正在堆的小雪人,说,“这是第三次。”
裴以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肯定道,“那确实挺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