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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一点点小心挪动着,这动作就显得尤为滑稽。
赵琮坐在高位,难得打量这个毫无印象的女儿,像是什么有意思的游戏一样,看着她小小的身躯单薄得像一张纸一样,低着头走过来走过去。
他觉得有意思极了,抬手打断了何太监欲开口吩咐帮忙的动作。
满室寂静,只是等一个孩子走到她父亲的面前。
窗外雨好像又要下了,天光黯淡,树影投到殿里,打在人们身上,淡得出奇,宫人拿来几掌灯,照亮一隅。
“你也是朕的孩子?”赵琮眼神饶有兴味,歪着头咂摸两下,转头看向何太监笑着道,“大伴,你看她确实与朕长的相像。”
何太监笑眯眯答:“陛下,这是您的孩儿,自然跟您长得像。奴婢虽不曾生育过,却也知道,孩子像父亲,天经地义。”
皇帝被这番话说乐了,笑了两声,爽快道:“给她坐。”
有宫女搬了椅子进来,放在右下首阶前。
赵嫣小心翼翼坐下,才敢抬头看皇帝,母妃从未与她提过这个人。宫里也有不受宠的公主会在年节的时候,拜年贺寿或是妃嫔扯孩子做由头去寻皇帝。但杜才人并不争宠,因此赵嫣只在年节上远远拜过一两回。
他们确实长得像,皇帝年近四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相貌俊朗、风流倜傥,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上位者的气度不凡,气质卓然不群,偏偏没有上位者的威严与凌厉,反倒十分随意。
赵嫣五官出色,专捡皇帝好看的地方长,因此说不上来哪里像,但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亲生父女。
这座殿里赵嫣隻认识三个人,一个是陪坐在皇帝身边的贵妃,另一个是跪在地上的陶尚宫,最后就是站在左边一位夫人身边的苏玉卿。
她和她身边慈眉善目的夫人也很相像,赵嫣多看了两眼。
主座上大笑出声,指着苏玉卿问赵嫣,“你认识她?”
赵嫣原本只是偷看,一下被抓了个正着,愣愣点头又摇摇头,“认识,但是不太熟。”
她眼神清澈干净,显得无辜可怜,煞是可爱,皇帝起了逗乐心思,“看来的确不熟,她可指认你了,说你前几日晚偷偷跑去御花园了。”
这倒是真的,赵嫣也没否认,点了点头。
她去御花园不为别的,只是嫔妃棺椁进殡宫,只有在御花园的东来亭才能看上一眼。杜才人生育公主有功,是要葬入妃陵的,也就意味着此生她们不能再见了。
她照实说了,皇帝便问:“那你见着你母妃了吗?”
他不记得杜才人,但不妨碍他觉着这孩子有些意思,脆生生的嗓音回荡在殿内,“见着了,我看着他们走的。”
她在东来亭等了一夜,看着杜才人的棺椁出了宫。
皇帝问她的时候,她眼神小心翼翼地往苏玉卿的地方飘。
她当别人看不见吗?苏玉卿心内腹诽。
果然,皇帝很快发觉,“你看她干什么?人家也没冤枉你。”
赵嫣根本听不出来别人的逗弄戏语,她当了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眼神呆愣愣望着苏玉卿,像要盯个窟窿洞出来。
赵嫣懵懵懂懂开不了口,跪在地上的穆婕妤却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抢白,道:“陛下,十七公主既在御花园等了一夜,怎能没印象,必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宫女诬蔑臣妾。求陛下明察。”
跪在角落的丹珠闻言不停磕头,“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不敢蓄意欺瞒。”
赵嫣这才循声看去,她有好些天没见过丹珠了,猛得一看竟然认不出这是她,血污沾湿头髮打结成一绺,身上衣裳碎成破布挂着,露出的肌肤上遍布伤痕,条条横陈,触目惊心。
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径直道:“父、父皇,我还没说完,”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打在她的身上,赵嫣吞吞吐吐道,“穆娘娘同一个男子见面,苏娘娘来了后,穆娘娘还让他藏到了亭子下边的太湖石里。”
皇帝顿时怒不可遏,“毒妇!你如此淫/乱,竟还要杀人灭口,当真是祸乱宫闱,以后你就在冷宫待着吧!”
“不!不!陛下,是直殿监的太监,臣妾没有,臣妾只是受了钱,求陛下饶命!”穆婕妤歇斯底里起来,指着赵嫣骂着扑上来,“她、她是杜文莺的孩子,她在害我!”
她绝望地哭喊着,几次挣扎开被绑着的手。
外头浓黑的乌云滚过,云层间乍现亮光,像几条银蛇追逐翻腾,远处天地间闷声轰隆,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声春雷,来得很迟。
穆婕妤目光一转,眼里一道刺目寒芒闪过,轰隆隆雷声响起。赵嫣的领子被猛地揪起,往上一提,双脚登时悬空,胸腔勒紧呼吸不得,“你小小年纪就会装傻骗人,你跟你娘一样不得好死。”
“咳咳,”赵嫣眼泪涌出来,大口喘着粗气。朦朦胧胧中听见有人喊:拉开她……
等回过神来,苏玉卿挡在她的面前,义正词严指责,“你还想再杀人灭口一次吗?”
皇帝紧紧拧着眉头,原先的疑虑散去大半,“八岁的孩子懂什么?倒是你,胆敢在朕的面前放肆,给朕拖下去!”他不在乎事情真相,但决不允许有人触犯他的威严。
穆婕妤凄厉的叫喊回荡在殿内,皇帝气到极点,拂袖而去,指着贵妃丢下一句,“你来收拾。”